夜里,阿云服侍赵氏梳头,烛光下,两人的身影重叠。
“知道了,让他继续盯着。”赵氏看着铜镜里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容,轻声说道。
“是,”阿云跪坐在她身侧,有些担心的说:“夫人,将军这般,似是有什么‘大计划’啊。您说,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连累府里?”
王鼐的表现太不正常了,尤其是他召见的都是随扈围猎的中低级武将,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啊。
“没什么,有的人想作死,尽管去好了。”
赵氏淡淡的说着,她虽然不知道王鼐在计划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必然跟远在高昌的王怀恩有关。
现在王怀恩犯了大错,朝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弹劾。
王鼐代他上了请罪折子,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王鼐目前最想做的,约莫就是想帮王怀恩脱罪。
可是王怀恩的罪过是明摆着的,那些死伤纨绔的家人绝不会放过他。
唯一的办法,就是王鼐立个什么大功,然后用功劳去换王怀恩。
立大功?
赵氏的眼睛眯了眯,如果是正常人,决计不会这么“天真”。
可王鼐,平常看着很正常,一旦涉及他老娘、涉及王怀恩、涉及他的爵位,他的脑洞就非常奇特。
回王家的这两三年里,赵氏一直在观察、研究王鼐,最近刚刚有了结论。
而按照她对王鼐的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极有可能做出旁人想象不到的事情来。
赵氏大脑飞快的运转,好半晌,才对阿云道:“吩咐下去,密切关乎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去了西山,更不要放松对他的监视。”
阿云郑重的点头,“奴婢明白。”
阿云退了出去,赵氏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低低的说道:“王鼐,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哟。”
话说她一直在找出手的机会,却不想王鼐自己送了上来。
既是这样,那她就不客气了。
不管王鼐是不是如她猜测的那般行事,她都要让结果变成她想要的结果!
……
十月初八,宜出行。
圣驾离开京城,赶往西山猎场。大梁一年一度的秋猎拉开了帷幕。
难得的,圣人这次没有让王鼐留驻京城,让接到旨意的王鼐欣喜若狂: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啊,他还想着自己若是不随扈,他的计划就不能顺利施展。
这下好了,圣人钦点他去西山,还让他负责围场的防卫,更加有利于他的计划。
真真是祖宗保佑啊,看来他这次的计划一定能成功,老天都这么帮忙了,他没道理失败!
王鼐兴奋不已,与他同行的霍顺都有些不解:老王,你家王怀恩都要被弹劾的奏章给埋了,眼瞅着前途无望,甚至还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你这个亲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虽然王怀恩记在了王鼎的名下,可相熟的人家都知道,这小子是王鼐的种儿。
当初王怀瑾把西征名额让给王怀恩,落在几个清楚底细的人家眼中,便是王鼐虽过继了王怀瑾,可仍偏心王怀恩,明明有绝好的立功机会,硬是逼着王怀瑾把机会让了出来。
没办法,谁让王怀瑾表现得一直都太好,而王鼐就是个暴烈脾气、混蛋品性呢。
哪怕大家伙没亲眼看到王鼐逼迫王怀瑾,但只看结果,也能猜出过程。
王鼐……好冤!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霍顺还是婉转的提醒:“阿兄,这次怀恩的事,咱们再想想办法。圣人不是个刻薄寡情的,应该会给咱们几个老臣一个面子。”
毕竟王怀恩的过错可大可小,说他贪功冒进可以,但也可以说他一心为国,年轻人热血鲁莽这才犯下大错啊。
再说了,犯错的不止他一个,只是他“幸运”的没受伤罢了。
实在不行,就跟蒋忠通个信儿,名义上让王怀恩戴罪立功,实则找个机会给他制造点儿重伤也就是了。
大家同为军中袍泽,这点子小忙,老蒋还是肯帮的。
王鼐却挥挥手,“无妨,我已经有了主意。”
他可舍不得让儿子受重伤。
另一个,战场上的事不好说,一个弄不好,王怀恩再死在西北可怎么办?
霍顺皱了皱眉,还想再劝两句,但见王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
因为得了个乡君的诰封,唐宓也有幸跟随大部队一起去西山打猎。
坐在马车里,唐宓趴在车窗上,好奇的看着外面的景致。
此时已进深秋,路边的枫叶全都红了,而其它的叶子则变成了黄色,有的已经飘然落下。
草丛里没了虫鸣,林间却还时不时的听到鸟叫。
唐宓整天待在内院之中,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乡野,看到什么都稀罕不已。
唐元贞含笑看着,时不时的回答女儿的问题。
这是什么树?哦,枫树啊,原来是这个样子。
这是什么动物?松鼠?好胖哟。
这又是什么?
唐宓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叽叽喳喳的比小翠那只鹦鹉还聒噪。
唐元贞却听得开心,她最想看到的,就是女儿活泼可爱的模样,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啊。
可不能像她家大儿子,出来打猎还带着一箱子书。
若不是唐元贞硬拦着,这会儿王令仪还要在摇晃的马车里读书哩——这孩子,眼睛不要啦!老娘还没“发明”出玻璃咧,到哪儿给你弄近视眼镜去?
王令齐活泼些,和唐宓一起趴在窗边,兄妹两个指着外面叽叽咕咕的说个没完。
唯有王令仪,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弟妹,唯恐两个小淘气有个什么意外,妥妥贴心好兄长一枚。
望着或动、或静的两儿一女,唐元贞只觉得圆满。
唐元贞的马车里热闹中不乏温馨,赵氏的马车里气氛却有些凝固。
“你说什么?他、他竟命人暗中、暗中——”赵氏抚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盯着阿袁。
阿袁艰难的点头,“将军悄悄的命人寻了那物,听说毛色极为罕见。”
赵氏用力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寒冷:“天作孽犹可违,他王鼐非要自作孽,谁也救不了!”
第058章 伤得真不是地方
前朝戾帝是个爱享乐的人,在位期间,将西山行宫修得美轮美奂、奢华无比。
大梁建立后,先帝崇尚节俭,并未对南山、西山等行宫进行修缮。
当今圣人登基后,秉承父志,对几大行宫除了日常的维护外,也没有大兴土木。
饶是如此,西山行宫仍然非常舒适奢华。
王鼐品级够高,又手握重兵,是以分到了距离圣驾比较近的行营。
王鼐心里藏着事儿,顾不得休息,只在行营里转了一圈,便匆匆离去。
望着王鼐那火急火燎的背影,赵氏不禁冷笑连连:果然是个作死的蠢货,片刻都不耽搁!
心中已经判了王鼐死刑,赵氏反倒放松下来,吩咐下人们收拾房间、整理行李。
圣人果然看重赵氏,自己前脚刚到行宫,后脚便遣人前来探望赵氏。
李寿和赵福带着圣人的问候,在其它官眷们探究的目光中,施施然的走进了王家的营舍。
“十八郎,你们怎么来了?”
赵氏见到李寿两人十分高兴,亲自起身相迎,拉住李寿的手,细细的看了一番,方道:“嗯,又长高了。”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赵福,“圣人和娘子可都安顿好了?”
赵福躬身回道:“好叫夫人放心,一切都安置妥当了。”
赵氏颔首,领着李寿来到主位上坐下。
因是在营舍,一切从简,房间里摆放的也多为胡床、圆凳等高足家具。
李寿坐在胡床上,左右看了看,“猫儿呢?”
自那日在宫中分别后,好些天都没有见到猫儿了,他甚是想念啊。
“我还当你是来探望我老婆子的,哪知竟是会错了意。”
赵氏伸出一根食指,笑着在空中虚点了几下,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难怪圣人骂你。”
李寿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跟胖丫头投缘。
明明两人相差了十岁,若是换做其他三四岁的小丫头,李寿根本不屑跟对方玩儿。
可胖丫头不同,明明那么小,懂得却那么多。
最最奇妙的是,胖丫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李寿都能准确的猜度出她的心思。
而胖丫头也能十分准确的猜出李寿的想法。
李寿身世坎坷,自幼又在宫里长大,就算是在相熟的人面前,他也极少坦露心事。
旁人不了解他,只当他生性淡漠。
唯有胖丫头——
想到那双圆滚滚的大眼里闪烁着嫌弃与关切,李寿就觉得心暖暖的。
赵福见李寿有些讪讪,赶忙帮他解释:“夫人有所不知,十八郎刚得了一匹小马,通身雪白,极有灵性。想着小三娘年纪小,还未学会骑马,便准备将小马送给小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