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福的心思还没断,望见冯熙便心砰砰直跳,手脚也越发软了。想起昨夜他为自己弓下身来,她爬上他那背去。他的背脊已经有些湿润,汗水贴在自己前胸上,她将脑袋蹭在他脖颈里面,黏腻在一处。
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安全了。
文迎儿心思敏锐,看她神情黯淡,怎么会不知道她鼓捣了自己这么多次,都是因为看上了冯熙。又听韵德在里边挑拨,她便越发想要与自己争执,但到了现在这局面上,她似是真心,文迎儿却又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瑞福在她身上挂了一个多时辰,着实是文迎儿找借口要去西间上茅房,才从她“魔掌”里解脱出来。
路过书房时,禁不住停步站在墙外,知道冯熙回来了,心里小鹿般欢喜,想从窗子瞧一眼,又怕被他目光撞上。
站了一会儿绛绡突然大声在门口道:“娘子怎么不进去,二哥在里面呢。”
文迎儿一发憷,立即抬脚要走。结果胳膊便瞬时被拉住了。
一抬头,愣了神,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冯熙柔光瞧着她,文迎儿能在他那漆黑眸子里找着自己的小像,只是冯熙又一拉扯,将她拉入房内闭上门,没有前戏直接就问:“昨夜你都听见了什么,见到都有哪些人,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文迎儿略有些小失望,但也具实将所有细节全盘托出。尤其是揭了那天大的秘密,那管通串通西夏人却吃了败仗,葬送了大军,冤了他父亲之话。
冯熙的脸色突地变化,苍白如死,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拳头捏紧了,只见他朝着墙壁便砸了过去,低低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拳头一砸不止,又砸一次,这样还是不停,直到砸出血来。那声音巨大,墙都跟着震颤,被他砸下灰尘土块儿。
文迎儿没劝他停下。知道家中的冤情,他自然是要发泄的,她就静静瞧着他发泄完了,道一声,“我陪你,手刃仇人罢。”
“这回就不会放过他们。”冯熙咬牙切齿,闭上眼睛,西军的一切历历在目。父亲坠崖的那一刻,大哥的身亡,几万将士的生命埋葬在黄土间……而都只为了将那阉人供上高位。
他忍辱负重,搜集证据,对于西军之事,却始终无法找到其罪责,也无法翻案。而今终于找到了缺口,他既痛又兴奋。
可这一切的缺口又是赵顽顽自己,她为他打开了缺口,可也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接下来他们两人便要面对腥风血雨了。
文迎儿知道那管通跑了,自己的身份便等于暴露在阳光下,可她现在不想去深究。眼下瞧着冯熙,就令她心跳如鼓。
文迎儿将他的手捧在手里,放在自己口边,呼出暖风吹了吹,随后抬起眸子微微笑:“我以前对你不好,昨天在火里的时候,我才想清楚,你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了。你说得对,赵顽顽真是个混账,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连你的好也忘了。我重来给你当妻子,让你服服帖帖,舒舒心心的,好不好?”
冯熙将她一把搂在怀里,狠狠地在她唇上吻了一口,情绪复杂而激动,“你说真的么?往后不提仳离了?”
“骗你是狗,行么?”
“咱们去祠堂罢。”
文迎儿点点头,冯熙遂拉着她从屋中走出去,问了绛绡一句:“有酒么?”
绛绡从厨房拿了一坛出来,冯熙提在手里,攥紧了文迎儿的手。文迎儿小鸟依人地跟在后面,脸红到脖子里去。
“……十四姑?”瑞福从里面走出来,瞪着大眼瞧着他们两人。他们的脸上闪着异样的光亮,就好似天上云彩异样,当着她与周遭的一大群内侍婢女、还有冯熙的侍卫们,就那么没羞没躁地牵着跑开了。
可都不顾,人前的礼义廉耻了么。
入了冯氏祠堂,冯熙扯开酒塞子,盯着她道:“你叫什么?”
“赵顽顽。”文迎儿也不知他想做什么,但见他突然这么豪迈,就好似要做什么大事了一样。
“赵顽顽可想好了,此回重来一遍,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文迎儿点头,缓缓说,“赵顽顽将此身寄托给冯熙了,从前不小心做得了他妻子,却不甚上心,往后定勤加努力,愿郎君千岁,妾身长健!”
冯熙哈哈一笑,喝下一口酒去,递给文迎儿。她捧起这酒坛子,也仰面倒了一口,却将脖子里糊得都是酒渍。
冯熙将酒坛子夺去扔在一边,牵着她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这礼就算是成了。文迎儿亲自给冯家祖宗点了香,一回头间笑靥如花,将两只手搭在他脖子上,低低地说,“你是偷子,你第一次将我从火里救出来,明明我以为你是偷子,可你占了我身子,我却觉得欢喜,那时候便觉得我怎么是个疯子。你第二次救我出来,又占了我身子,我还是觉得欢喜,我真是疯得不行了。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是欢喜的,所以我以后也想让你欢喜。”
冯熙将她摁在怀里,恨不能粘连一处再也不分开了。但好在理智还存,只好叹道:“真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过得片刻,松开她道:“我会命人在家守着,那管通已逃,估摸近日就会动作,我现在便要立即去与太子合计。风雨欲来了。”
“什么风雨?”
冯熙迅速牵她回去,从书房拿起外衣,无暇与她多解释,便带着侍卫离去了。
文迎儿独自回到屋内,许多内侍与婢女都还在外面打着瞌睡。文迎儿绕过碧纱橱一瞧,发现瑞福已经没了影。
开了门便叫内侍过来,“宗姬呢?”
“宗姬不是也去如厕了么?”门口内侍们这才一愣,突然着慌。
文迎儿也暗道糟糕,她与冯熙都太专注了,竟忘了宗姬这回事!
过得片刻,却又有个管事勾当模样的过来道,“莫慌,莫慌,宗姬方才已被东宫来的急轿匆匆接走了,小的亲自送宗姬上去的,说是太子动怒,所以赶着走了,全都没作停留。咱们本来就是走过来的,宗姬又不能等,咱们现在走回去就是了。”
文迎儿却觉得有些蹊跷,当真是东宫能有多急?
等人走了,文迎儿叫绛绡来问,怎么宗姬的人走都不来告诉她一声,绛绡在侧解释道:“是宗姬说不见二哥,不用出来拜别,也不用送,我便没让人进来打扰,想着娘子你与二哥正在……”
她是想到昨夜两人激烈,这一晌午又没见,可能天雷地火什么的,就自作主张了……
文迎儿只是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问道:“走了多久了?”
“只刚出去一会儿而已。”
文迎儿皱了皱眉头,仔细咀嚼着冯熙的话:“风雨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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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熙一入皇城司,儒风便立刻来报。
冯熙问:“那谢素招了吗?”
“招了,包括三年前西军覆没、冯老相公统安城失败之事。”
“都画押了?”
“该画得都画了。”
“带他面圣罢。”
儒风一愣,“不是应该冯提举去宫中面圣么?”
“我还有别的事。”冯熙出府上马,在皇城司调遣他手底三千亲兵,向冯府开去。
绛绡瞧儒风今日一直没有出现,露出担忧神色,她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快地,便有几名侍卫前来道:“娘子且得走了。”
绛绡不解,“走?为什么?”
侍卫道:“烦请立刻通报。”
绛绡听着严肃,回到屋内与文迎儿说了。
文迎儿揣度,大概是有人知道她没有死,要来捉拿她了罢?
绛绡见她一脸凝重,急忙问:“到底发生什么了,娘子,你与我说了罢。”文迎儿笑道:“我得说我是个不祥之人,跟你说了反而连累你。往后回文家也好,在冯家也好,自己照顾好自己。”
绛绡立即跪地,伸出两手指着天,“娘子又忘了我立过誓,以后对娘子不离不弃么?怎么娘子要在这个时候舍了我?”
“那万一我是恶贯满盈,要下地狱之人呢?”
“那绛绡也得在阴曹地府伺候着娘子,和娘子一起承受苦楚啊!”
文迎儿笑一声,“我可不会带你去阴曹地府。你现在去堂上待着,我姑母是诰命夫人,你去替我服侍好夫人。再有,嘱咐王妈妈,什么事情不许惊动夫人。替我照顾好夫人,便是对我最大的好了。”
说罢文迎儿登上侍卫准备的一辆马车,那马车立即开走。绛绡懵懵懂懂,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可却也不得不照办。门口护着好几百人的兵士阵仗,似乎是真有大事要发生了。
……
马车笃笃疾行,驾车的是冯熙跟前几个常见的侍卫,因此并不会有假。文迎儿问那侍卫道:“冯熙要我去哪”
那侍卫只顾驾马奔驰,并不回答。
文迎儿自言自语,“如果要我离开,现在定是有人要来抓我。既然已经有人去宅子抓我,那在城门口堵着的定然也不少。如果这时候出城岂不是正中下怀了?因此倒不可能是出城的。”
如果要真有人抓她,那定是无路可逃的。这是皇城根天子脚下,可不是什么荒郊野岭。马车带着他们往空旷地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