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沉默,阮幼梨的心里是愈发烦闷了,她立手托腮,叹道:“噫吁嚱!兄长不理,可怜如梨!”
傅行勋继续沉默。
阮幼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他的应答,只得脱口道出了心中疑问:“延平王他最近那么忙,都不陪我出去游玩,是不是你让他为你办事去了?”
傅行勋点头。
“是去调查萧立杨?”
傅行勋依旧沉静颔首。
这下,阮幼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她看眼前的傅行勋陷入了沉思,眉头微蹙,心下也明了了几分。
她方才进屋敲了门,他仿若未闻,而后她行到他的跟前一阵乱舞,他也没有注意到,想必,是思虑过甚了罢。
唉,身居高位者,亦有烦忧。
有忧心天下、忧心百姓者。
亦有,祸害天下、欺压百姓者,忧权势富贵。
感叹过后,阮幼梨也不愿再叨扰他,提了裙摆,悄声离去。
一如前来般,傅行勋没有任何的反应。
可蹙眉沉吟的傅行勋,却为鼻端的幽香散去,有所失神。
等到阮幼梨的身影渐远,逐渐难寻,他才往门外望去,目光无所定。
*
既然无李成衍相伴,亦无傅行勋相陪,所以阮幼梨便拖上了绮云,又去了府外。
她们出门前并未用膳,而是到了东西市,寻一间酒楼大快朵颐。
常日里,阮幼梨还是吃的挺少,但如今出了武毅侯府,她却再难克制自己,吃得肚子发胀。
茶饱饭足,她伸手拍了拍微微鼓起的小腹,满足地长叹:“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如此瘫坐,缓了许久,阮幼梨才终于在绮云的搀扶下起身,扶腰往酒楼外行去,活像个有身子的人。
就连绮云看着,都生了几分嫌弃。
但她也不敢直言,只得嗫嚅道:“小娘子,你为何如此?”
阮幼梨挺了挺极近平坦的胸,呼出一口气:“太饱了,只能这样。”
于是这样一路走下去,阮幼梨都被当成了孕妇,得到极好的待遇。
譬如,年幼的少年郎撞上了她,其母追上,忙是呵斥了小儿几声,而后看着显怀的阮幼梨,拉着她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夫人啊,你这怕是有三个月的身孕了罢,这段日子,你可得尤其注意,吃食住行,都有讲究……”
然后围绕着吃食住行,说了好几盏茶的功夫。
阮幼梨为她的热切提醒愣住,干巴巴地笑着,不敢说话。
一旁的绮云见她不言,也不好意思告诉那少妇,自家娘子这是吃撑了。
终于告别那少妇后,阮幼梨长叹一声:“我明明……还待字闺中、尚未婚配呢。”
因这一插曲,她再不敢抚腰挺肚而行,而接下来的一路上,她都是走得极为端庄秀雅,生怕再被误解。
正值午后,烈日炎炎,热气腾腾。
阮幼梨顶着烈阳走了一阵子,疲乏且倦怠,便扶着绮云的手,到附近的一个凉亭静坐休憩。
可方方坐下,随后便有人入亭,对她颔首一笑。
来的是个中年妇人,手挽深碧色半臂,鸭蛋青的罗裙垂坠而下,半隐半现出群下的兰草纹绣鞋履。
碧绿玉簪斜插发髻间,与她素净淡雅的妆容,倒是极为相配。
她看着眼前的阮幼梨,浅浅勾了唇角,温婉中透了几分飘忽不定。
“这可是小娘子的物件?”她摊出一手,将掌心的耳坠呈现于阮幼梨眼前,音色轻柔,随风而散。
阮幼梨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白纱,却望着眼前人噤声不言。
她感觉,自己的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连呼吸,也不得顺畅。
绮云见她沉默,只得自己上前,从妇人的手中接过那耳坠。
耳坠是由冰种翡翠制成,呈水滴状,精巧细致,映在天光下,莹润剔透。
“多谢夫人了,这确是我家娘子的东西。”绮云深深埋首,向她致谢。
妇人轻笑摆首:“举手之劳。我也是方才在街道上,见娘子与人交谈间不甚落下,才拾起追来的。没想到,竟是追到了此处。”说到尾音处,她眼底的飘忽笑意,似也添了几分实在,透着几分无奈。
阮幼梨看着眼前的妇人,见她憔悴且单薄,心若在火上炙烤,煎熬疼痛得难以忍受。
这是……她的阿娘啊。
那么疼她、宠她、关怀她的阿娘啊……
第42章 阿娘
阮幼梨鼻前一涩, 便红了眼眶。
好在有帷帽遮挡, 才没显露出她此刻的失态。
“多谢……夫人。”阮幼梨勉强撑着僵硬的腿, 向她行去, 躬身一揖,俯下的弧度极近卑微。
阮夫人为她的这一礼惊住,忙伸手扶她,道:“娘子这是作甚?”
那双纤细的手上依旧带着她熟悉的温暖,透过肘处的单薄衣衫, 丝丝缕缕沁入她的体肤。
与她病时抚上她额头的关切、摸她头顶的怜爱, 如出一辙。
恍然间, 阮幼梨便回想起有关于阿娘的种种。
她现在, 真的是很想很想, 扑到阿娘的怀中,一阵放声嚎啕。
可是她不能。
她现在不能回到阮家, 不能让当年事重演。
这段日子,阮幼梨一直都在派人打探阮家的消息, 可大半个月过来,她仍旧对那个探子的消息一无所知。
有时候她都在想,是不是萧筠之死,会将阮家的结局也改变。
可她赌不起, 阿爹阿娘的性命, 她不能用来冒险。
她要以一己之力, 彻彻底底地改写阮家的结局, 让阿爹阿娘, 再无性命之忧。
但这个过程中,她却不能归去,她怕她在阮家的存在,依旧会让命运重来。
阮幼梨定定地看着眼前人,泪盈于睫,声音轻颤而出:“天气这么热……夫人却为了还我一只耳坠,走这么远。不知夫人可愿赏个脸,吃我一盏茶?”
阮夫人闻言,低眉颔首,清浅一笑:“那便多谢小娘子了。”
去往茶楼的这一路,阮幼梨最初的震撼,也逐渐归于平淡。
只是有好几次,她都险些没控制得住自己,去挽住阮夫人的胳膊。
伸出的手被她绕了一个大圈,而后僵硬地放到头顶,佯作在整理帷帽。
“奴姓傅,名清沅,不知夫人如何称呼?”阮幼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
“随夫姓阮。”阮夫人神色淡淡,噙笑应答。
“阮夫人。”阮幼梨看着她,颔首唤道。
她紧张地捏着衣角,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将话接下去。
正犹疑间,她们便到了茶楼。
阮幼梨对阮夫人的喜好了如指掌,所以她转首,对一旁的小二道:“来一壶茶,要谷雨之前的信阳毛尖。”
说完,她又笑意盈盈地看向身前的阮夫人,道:“不知夫人可否喜欢,便擅自做了主。”
阮夫人含笑应道:“没想到小娘子的口味倒与我相似。”
阮幼梨承在桌上,向她凑了凑,佯作惊喜道:“当真如此?”
阮夫人点头,说道:“这信阳毛尖,味道浓郁,饮后回甘,别有一番滋味。只是没想到,小娘子小小年纪,竟是喜欢这般味道。我家里有个小女儿,与你年龄相仿,却对这苦茶,避之不及。”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掩唇一笑,但她的笑意却很快散去,化作了眼底的一片悲恸怅然。
母女连心,阮幼梨自然清楚她的情绪变化是为何。
所以她愣了愣,也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她还记得,阿娘煎茶时,她总是避之不及,还捂住鼻子一脸嫌弃。
“阿娘,这个味道又涩又苦,你怎么就这么爱吃啊?”
“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你还小,自是不懂这其中所蕴含的种种,等你明了了,你也会爱上这味道的。”阿娘抬手,隔着一层厚厚的帕子,提起那提壶,小心翼翼地将茶水倾倒而出,泛起泠泠之声、淡雅之味。
而袅袅蒸腾的浅淡热气,也逐渐与眼前的情形重合起来。
透过那朦朦胧胧的一层,阮幼梨有些微的恍惚。
“茶好了,小娘子尝尝罢。”说着,阮夫人便将沏好的那一盏茶递至她跟前。
阮幼梨愣了愣,忙是伸手接过,道:“有劳夫人了。”
她伸手揭下帷帽,递给了立在身侧的绮云。
没了帷帽的遮掩,她的面容也清晰地映在了阮夫人眼底。
平顺的远山黛眉,温柔的翦水双瞳,琼鼻凝脂,樱唇透媚。
阮夫人看着眼前的人,愣怔在了原地,不受控制地轻唤出声:“阿……沅。”
闻声,阮幼梨背脊僵直,连捧着茶盏的手,也不住轻颤。
“哐当——”青花瓷的茶盏应声落地,溅起晶亮剔透的一朵水花。
而阮夫人也在这刺耳声响中反应过来。
她颤了颤指尖,心中的钝痛使得她的心跳,也开始紊乱了起来。
她的阿沅,已然不在人世了,阿沅的尸首,都还是她亲手埋葬,所以眼前的人,绝非是她的女儿。
可是……
阮夫人讷讷抬眸,看着同是愣怔的阮幼梨,心跳一滞。
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阮幼梨忍受着她的探视,没有来的一阵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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