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个武毅侯……”萧予峥重复着他的话,道,“自然不会将我们怎样,但是你,就说不定了。”
他的眸色偏淡,映在天光之下,好似琉璃透彻,没有任何的情绪夹杂。
萧立杨对上他的眼眸,忍不住冷嘲出声:“你个卑贱胡姬所生的杂种,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萧立杨!”萧予峥静默着没有言语,可一侧的萧廷辉却是怒喝出声。
他愤愤地向萧立杨走近,伸手指着他的鼻尖,喝道:“你真是顽固不冥!你给我滚回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希望你回去之后,好好反省,莫要再节外生枝,否则,我定不饶你!”
萧立杨怒极而笑:“萧丞相冷血无情,哪懂普通人的至亲之情?你的眼底只有滔天权势,像你这样的人,迟早会众叛亲离、惨淡收场!”
他这下算是明白了,在萧廷辉他们的眼里,他的筠儿根本不值一提,他萧立杨,亦是如此。
他才是血统纯正的萧氏之后,可在萧廷辉的眼里,他竟连一个娼妓之子,都比不上。
萧立杨看着眼前,气得发抖的萧廷辉,笑声从胸腔中溢出。
真是解气啊!
他广袖一拂,终是折身远去。
反正,筠儿是他的此生至亲,可如今,他已经失去他的筠儿了,他没有了人生的目标,又何必要看萧廷辉他们的眼色行事?
阔步走出了丞相府,萧立杨抬首望天。
夏日的苍穹之顶,湛蓝似碧湖,清澈干净。天边有棉絮扯开般的云朵,零散漂浮,更衬得那蓝耀目。
倘若萧家,也能这般干净澄澈,该有多好?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紧握成拳,用力到将指甲掐进了掌心。
萧立杨狠狠地咬合了牙,提脚离去,扬起的衣袂翩飞,徒生了几分决然。
出了萧府,他行在坊间,绕到了城西沈府。
“萧侍郎,真是不巧了,我家郎君不在。”将将停在沈府的门前,便有仆人拦住了他,对他如是说道。
“那沈奕丞去哪里了?”萧立杨看着卑躬屈膝于眼前的人,问。
“回萧侍郎,我家郎君同那些公子哥,去郊外打马球了。”
萧立杨无声颔首,静默地转身离开。
他心里明白,这恐怕是沈奕丞搪塞他的一个借口。
沈奕丞这人,说来好笑,分明是沈氏之后,却没沈家的半分风骨。
他与他那顽固不冥的叔父沈珩全然不一,他为了权势利益,什么都愿意去做,但若是无利可图,他便是翻脸不认人。
先前,萧立杨的手里有半分情报,才换来与沈奕丞的合作,联手刺杀傅行勋。
但如今,他们失了手,沈奕丞又对他,避之不见了。
好,既然如此,他便放手一搏,为了他的筠儿,去拼个鱼死网破。
他,绝对不会放过傅行勋。
他要让傅行勋为他的筠儿,血债血还。
第39章 再次
萧立杨的计划很简单, 也很直接,他散尽家财找了杀手, 去刺杀傅行勋。
他连后果都想好了, 大不了鱼死网破,他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果。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没了筠儿,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日子选在十天后。
傅行勋的伤势有所好转,进宫拜见圣人。
回府途中,杀手伺机而动, 个个身着黑衣, 手执陌刀, 疾步靠近他的车辇,气势汹汹。
傅行勋的人措手不及, 几名行在车旁的随从被一刀封喉,没有气息地闷声倒地。
“出了何事?”察觉到这般动静, 傅行勋问道。
他没有掀开帘子,只有声音穿透幨帷,似风过竹林, 渐散在车外。
封晋手起刀落间解决掉一名刺客, 趁空隙间出声答他:“有人刺杀!”
说完,他又专心应对眼前的战况,眼神如鹰隼凌厉,动作间没有一丝的留情。
几乎是以一敌十。
殷红的鲜血四溢, 溅在了车壁之上, 动魄惊心。
刺客见封晋不好对付, 眼神对视间,默契地有了对策。
几名刺客上前将封晋团团困住,而另外的两人则执刀向马车疾步靠近,掀开垂在车前的幨帷,提刀往内刺去。
然而他们的动作却突然顿在半空,而后,陌刀坠地,同他们倒下的声音齐齐响起。
一道沉闷,一道刺耳。
傅行勋冷眼看着倒在脚边的刺客,不急不缓地整了整广袖,藏住袖间的精巧袖箭。
“郎君?”封晋脱离了刺客的包围,忙是执刀上前,察看他的状况。
见他气定神闲端坐的模样,封晋才松了口气。
“好在郎君无碍。”
不然,他就算是万死,也难抵罪。
傅行勋轻轻颔首,问他:“如何了?”
封晋看了看车下的情形,拱手身前,答:“刺客含了毒.药,没有一个活口。”
傅行勋将手放在膝上,指尖有规律地在衣摆上点着,一下接一下。
顿了顿,他抬眼看他,道:“让人过来,将这里收拾一番,好生调查一下这些刺客的底细……记住,不能落下任何微末。”
封晋垂首应是,折身跳下了马车,有条不紊地照他的吩咐行事。
傅行勋则放下了幨帷,坐在车内沉声道:“回府。”
丝毫没为这刺杀生出慌乱,也没为此再多做停留。
阮幼梨还是在后来,从下人的口中得知此事的。
她盘腿坐在婢女之间,一边捻糕点吃,一边听她们活灵活现地将那日之事描述,渐渐地惊异地张大了嘴,愣怔难言。
“那群刺客真的好可怕,就差那么一点,郎君就丧命刀下了!”
“可是……郎君不是很厉害的吗?连上阵杀敌都不曾畏惧……”一个年纪稍小的婢女如此嗫嚅道。
小婢女的话音方落,阮幼梨便龇了牙,给了她一个爆栗。
“我阿兄再厉害,受了伤还不是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一个?”
想象一下,刀光血影中,傅行勋面色苍白,瘫坐地面,万分惊恐地面对提刀渐近的刺客,阮幼梨就禁不住一个战栗。
“哐——”后怕之中,她竟是将手中的托盘摔落,任糕点和着碎瓷,乱撒一地。
不行,她得去看看傅行勋死了没?
不对不对!是看看他有没有惊吓过度,然后恢复了没?
阮幼梨才不管地面的一片狼藉,拍拍襦裙上的碎屑,忙提了裙摆,往傅行勋的北苑而去。
留一群婢女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小娘子……怎么就这么走了?
她一路风风火火,奔到了傅行勋的院里。
刚进院时,就有侍卫伸手拦她:“小娘子现在可不能进去啊……”
但阮幼梨一脸不虞地挣开了他们,喝道:“松开!我看我阿兄还要你们同意啊?”
阮幼梨是主子,又执拗得很,侍卫们做了几下假动作,还是放她进了院,留在门口哀声叹气。
没了阻拦的阮幼梨更是跑得像风,连门都没敲,就推门而入:“阿兄,我来瞧瞧你现在……”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呼吸就和话一起,顿时凝滞在了喉间。
呼吸堵在她的喉间,让她慢慢地就涨红了脸,直至最后,都似天边红霞一般,鲜艳欲滴。
这样的情形,她和傅行勋都是面对第二次了,故而比起上次,还是镇定了许多。
阮幼梨一顿一顿地转过身去,而傅行勋盘膝坐在榻上,胸前的衣衫大敞,依旧面不改色。
他侧眸看了看错愕的大夫,道:“继续罢。”
大夫愣了愣,才讷讷颔首,继续为他上药,缠上绷带。
阮幼梨背着他,所以他一直都看不到她热到冒气的状况。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略微平定了神思,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没想到……阿阿阿阿兄在换药,所以才才才冒昧闯了进来……”
对于她的这番话,傅行勋是左耳进右耳出,丝毫没放在心上,他只是垂眸,继续看老大夫为自己处理伤口。
阮幼梨没有得到他的回答,继续结巴:“阿阿阿兄你没事罢……”
傅行勋才不管她能否看到,轻轻地点了一下下颔。
最怕空气一直安静,阮幼梨得不到回复,也不敢回首看他。
直到大夫提着医药箱从她的身侧亟亟行过,掠过一道凉风,她才蹙了眉,恨恨地一磨牙,骤然回过首去。
“阿兄你居然不理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被她说得极有层次,由忿忿不平的强,到声势不足的弱,每一字都有变化,直到最后,已是微不可闻。
傅行勋在她的这一句话中迅速合拢衣襟,掩去裸露的一片胸膛。
可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阮幼梨的眼,她还是有了那么惊鸿一瞥。
和上一次的情形略为相似,却又不同。
纹理紧实,线条流畅,依旧坚毅硬朗,但是此次,因为重伤的缘故,他的肤色略显白皙,衬着雪色绷带,映着倾城天光,愈显体肤玉质。
中衣宽大,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臂膀,粗略勾勒了胸膛的流畅线条,留出劲腰处的空隙。
傅行勋又披上了外衫,才终于直视道,隐了愠怒,恨恨道:“阮幼梨,你怎么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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