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是要死的,还不如死的舒服一点。
一天到晚喝这苦涩的药,还不是不能把黑白无常给驱走。
她又何必要受这份苦呢?
和玉一听,不免有些慌乱:“可是小娘子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啊,小娘子若喝了这药,早日康复,也能少受些罪;若是不喝,在往后,您还不是得受这病痛折磨。”
阮幼梨向来固执,做了决定就没有轻易反悔的道理。
她坚决摆首,出口的简单三字表了心意:“撤了罢。”
和玉没有顶撞主子的胆,也不好再劝说什么,只得犹疑地端起托盘,一步一回头地带着药离开。
接下来的两三日,和玉照常将药呈上,都被阮幼梨吩咐撤下,和玉无奈,只得照做。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阮幼梨总觉得,她不喝那药过后,反倒是没那么难受了,身子也爽利了许多。
大抵是……回光返照了罢。
阮幼梨在心底默默地叹息了一声,为自己的红颜薄命惆怅不已。
活了两辈子,都是个短命鬼。
她并手放在胸口处,做西子捧心状,对身后的和玉怅惘言语:“和玉,也不知我还能看这旖旎景色多久,所以趁着如今时光正好,你陪我到院中走走罢。”
顺便,再与她的元郎来一次偶然的相遇。
不,那是主要目的。
阮幼梨想想那美好的偶遇,就觉得内心如那三春绿江般,随风漾开波澜层层。
和玉陪阮幼梨在院中踱着小碎步,秀眉紧蹙,锁了一缕轻愁。
然而阮幼梨一心只想找到傅行勋的身影,对她的这细微反应并未看在眼里。
她矜持优雅地行在一片姹紫嫣红中,那挪动的小步子、行动的姿态,和名门闺秀所差无几。
要她爹娘见着了她这般模样,定当欣慰异常,恐怕都是老泪纵横了。
可阮幼梨在这院子里来来往往走了好几遭,也没能见到傅行勋的半点影子。
这不免让她一阵失落,连继续装腔作势的心思都没有了。
“小娘子走了这么久,可累了?”和玉心细,看出了她的失神,不由出声问道。
阮幼梨轻轻颔首,发出一声叹息:“是有点,那我们就先回去罢。”
和玉应了声“诺”,便托着她的手,引她往回走。
绕过回旋的曲廊,他们在一处山石堆砌的假山前遇见了一个人。
正值韶华的年轻女子,鹅黄色的齐胸襦裙外罩着蜀绣彤色大衫,裙摆绣以绚烂绽放的缠枝蔷薇,簇拥成一团一团的,愈发衬得她肤光如雪,颜若朝华。
是傅行勋的母亲。
当然,是继母,过世老侯爷的续弦——萧筠。
阮幼梨在前世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印象……倒是蛮深的。
她抽了抽嘴角,不甘不愿地上前向她行了个礼:“夫人。”
萧筠下颌微抬,示意她免礼。
她垂眸整了整挽在臂弯的半臂,冷嗤道:“听说你这几日倒是率性的紧,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药都不肯吃了。”
因为在上辈子阮幼梨与她有过一点节分,所以阮幼梨现下对她没甚好感,可碍于如今的身份,只得规规矩矩地回了她的话:“劳夫人费心了,儿不吃药也是有儿的道理。”
闻言,萧筠手上的动作禁不住一顿,连唇角的笑意也瞬时凝滞。
阮幼梨低垂着眼眸,错失了她这些细微的反应。
发觉她再未言语,阮幼梨也不欲与她多相处,下一刻便接着道:“阿沅身上的这伤尚未痊愈,现下也乏了,若夫人无事,那我就先回屋了。”
萧筠没有应允也没有阻拦。
阮幼梨将她的沉默认为成了无声的准许,只微微颔首,随后领着和玉离开。
她掀起了碧纱橱上垂坠而下的珠帘,撞出一阵悦耳的泠泠之声,绕过黑檀绣木樨的丝帛屏风,复又躺回了她的雕花软塌上。
因为身体和体型的缘故,她总是这样易觉疲惫。
阮幼梨平躺在软塌上,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问候在她床前的和玉:“我怎么就这么胖呢?”
“也都怪那大夫开的药,竟有这么大的副作用,让小娘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回想起傅清沅以往的那般模样,和玉也禁不住感慨。
闻言,阮幼梨一阵激越,猛然从榻上弹了起来,睖睁了一双杏眸看她。
那直勾勾的热切目光,惊了和玉一大跳。
“你是说傅清沅我以前还是很美的对不对?”阮幼梨语速极快地问道。
和玉缓了好一阵子,才从她的话中提取出她的问题来。
“……是。”她回答得期期艾艾。
“那有我以前的画像吗?”阮幼梨目光里的热切更甚,直让和玉招架不住。
和玉点了点头,便准备转身去为她寻找,可她将将转过身去,就被猛然出现在眼里的人惊得差点仰身摔了下去。
她忙是稳住了脚步,俯身行礼:“见过侯爷。”
而大喇喇趿坐在榻上的阮幼梨也登时两眼放光,而后抑扬顿挫地呼出了声:“阿兄!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看阿沅啊!阿沅在这里等你都等得快成秋日蔫去的花了!”
听了她这番感情丰沛的诉衷肠,傅行勋的眉峰不由得抖了抖,险些就没能控制得住自己撒手走了。
但他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故而还是单手托稳了手中的托盘,没带丝毫抖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想象一下有理嗲里嗲气的声音,作者君娇弱的虎躯一震~!
脑残粉!真可怕!!!
第3章 差错
“你该吃药了。”傅行勋一手弯肘托盆,一手端起搁置腹前,踱步向她靠近。
直到他走近,居高临下地立在她的身前,阮幼梨才猛然反应过来,赶紧正了自己的仪态,并腿合膝端坐起来。
她眨巴着眼睛装可怜,小.嘴一嘟,又开始用她那甜糯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磨他:“阿沅一点都不想吃呢!阿兄能不能将就阿沅一下呀!但是呢!如果阿兄真要阿沅喝的话,那阿沅……一定要阿兄喂我才行哦!”
说到最后,她像是眼皮抽搐似的,眨个不停。
此为《书中自有金龟婿》第三条:“睫若蝶翼颤动,微之媚眼如丝、明眸善睐,将百媚横生,迷人心窍。”
傅行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他阖了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终于又转首过去,对上她抽搐的眼,心里又是一阵折身离去的冲动。
“你……”他伸出去的手指颤了颤,到底是嫌弃得连指她一下都不愿,“能不能正常一点?”
阮幼梨脑袋一歪,继续她那番做派:“阿沅一直都是这样子呢!阿兄要阿沅怎么样呢!”
这一次,连和玉都快撑不住了,浑身一个激灵,打得她差点腿软摔倒。
傅行勋惊异于自己留下来这么久的耐力,他磨了磨后槽牙,恶声恶气道:“把嘴张开!”
“阿沅很乖的呢!阿兄说什么阿沅都会听的呢!”说着,她当真乖巧地如他所言,闭眼张嘴:“啊——”
傅行勋深吸了一口气,“辣手摧花”这四个字被他运用地活灵活现。
他直接扳住了阮幼梨的下颌,而后一掌拍起手中的托盘,在托盘和药碗落下时,敏捷迅速地伸手,夺过了药碗。
托盘落在地面发出刺耳声响时,阮幼梨也被猛然灌入口喉的苦涩药水呛得险些呼吸不过来。
她错愕地擦去从嘴角流溢出来的药水,而后不停地轻拍着胸口,咳得眼中泪光盈盈。
而她雪白的下颔处,也因他方才的紧扣而留下了一点红痕。
“真乖。”傅行勋愉悦地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和玉,终于勾了嘴角,向她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相貌本就出众,如今笑起来,更是夺了世间光华的耀目。
眼中碎光流转,唇畔弧度恰好,些微的笑意将他的面容点缀得愈发生动清隽,好看得一塌糊涂。
阮幼梨抬首见着他这般模样,又差点窒息。
这世间……怎么能有这样好看的人啊!
傅行勋给她喂了药,心情大好,对她此刻的赤.裸直视毫无反应。
他抽了白绢擦拭去指尖沾染的乌黑药水,沉声道:“以后好好吃药,别任性。”
“哦。”
才不要呢。
她还是等他来给自己灌药罢!
下颌还能碰到他的指尖,甚好甚好。
傅行勋全然不知她内心所想,见她笑得一副傻样,啧啧两声,便折身离去了。
他本就是听了傅清沅身边侍女所言,才踏足过来的。
傅清沅……决不能出事。
至少,不能在他的手里出事。
傅行勋又用拇指摩挲过方才沾染药水的那处指尖,终于再提了脚,阔步离去。
他的离去带动了珠帘,泛起的泠泠之声就像是阮幼梨心中的悸动。
她做西子捧心状,忍不住阖眼长吐了一口气。
能碰到元郎的小手,极好极好。
好得让她立马死去都愿意!
正当她沉迷于方才那美滋滋的肌肤相触时,和玉却忽然提起了正事。
“小娘子还要看那画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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