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傅行勋会对封晋下那样的命令?
能不能进房探视,全然由大夫断定,可他却像是提前得知了她的用意般,早早地就对封晋做了吩咐,不让她踏入房间半步。
突然间,阮幼梨又回想起了李成衍之前的含糊其辞。
那时她问起傅行勋的境况,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只言片语的正面应答。
如今想来,更是一处疑点。
结合这种种,阮幼梨总算是想明白了。
他们在隐瞒他,傅行勋的伤,一定是另有隐情,是决不能让她知晓的一个秘密。
既对她如此相瞒,那就应当是至关重要的。
如此想来,这时他们布下的一场局,而傅行勋的重伤,则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能让傅行勋为此付出这莫大的代价呢?
阮幼梨耷拉着肩膀,收手合并,垂首将脸埋在了掌心。
她可是他的妹妹啊,他都要瞒着她。
就因为她流落外边多年,就将她视作外人,毫不信任吗?
阮幼梨越往深处想着,心中便是愈发地烦闷。
也是在此刻,进去看诊的大夫也掀起了帘子,缓步而出。
珠翠相击的清越声响拉回了阮幼梨的神思。
她愣了愣,忙是抬眼,起身往大夫那边亟亟而去。
“大夫,我阿兄他如何了?”阮幼梨定定地看着老大夫,生怕错过他面上细末的神情变化。
老大夫的眼底闪过几分不自在的神色,他顿了顿,道:“侯爷的伤势凶险,错一分便是性命堪忧,但是……他现下的境况也见不得是有多么好,伤势耽搁多日,失血过多,恐怕……会伤及根本。”
他明显是在向她隐瞒些什么,可是阮幼梨的心下担忧,委实分不出太多的神思去细究,他的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所以阮幼梨便直接出了声,问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给我坦白说明。”
她直直地盯着他,气势迫人。
那是养尊处优多年,蓄出的凌人之势。
老大夫行医多年,也是头一次遇上这般境况。
他听了阮幼梨的逼问,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手一甩,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当他犹疑不定时,封晋替他解了围。
“你先回去罢。”
封晋是傅行勋的亲随,他的话,从来都是傅行勋的意思,所以府中下人,大都听他所言。
老大夫也不例外,听了他的话之后,竟是忽视了阮幼梨,提了医药箱告辞离去。
脚步亟亟,近乎是落荒而逃。
“你站住——!”阮幼梨对着他的背影呼道,却唤不来的一次回首。
见状,她不由气闷,侧眸看向封晋。
若不是有心压抑着自己,她真怕她会克制不住,出手揍他。
“到底是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她收了常日的嬉笑之态,沉肃问。
封晋垂眸,不去看她,答:“回娘子的话,这也是侯爷的吩咐,不准你逼问太过。”
听了他的这番言语,阮幼梨气得险些吐血。
“傅行勋他是不是有病啊?!”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她瞬间就愣住了。
她还真没说错,傅行勋的确是有病。
病的还不轻。
居然连她要做些什么,都猜测得这样清楚。
这没什么,但要阻止她做事,就很过分了。
第32章 无意
阮幼梨侧眸, 透过那垂坠在碧纱橱上的珠帘, 向内望去,想窥得傅行勋的半分形势。
但毕竟隔得太远, 她连入门处的屏风都见不着。
阮幼梨深深地吸了口气, 而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门口而去。
但是她的手还没能碰上珠帘的微凉, 就被封晋猛然拦住。
“小娘子,得罪了。”再次横刀挡路, 封晋十分自觉地出了声。
“当真不让?”阮幼梨抬眼看他,问。
封晋紧抿了唇线, 没有说话, 默认了。
阮幼梨点点头:“好。”
不让就不让。
她愤愤地折身过去,欲离开此地。
可将将行了几步, 她又突然跃身一跳, 面对那门口。
封晋还以为她是要硬闯,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是措手不及、惊愕不已。
“傅行勋你个王八蛋!没心没肺还狗咬吕洞宾连亲妹妹的关心都不屑一顾!”阮幼梨平日便没个正形, 但此时,她是连形都没了。
双手一插, 嗓门一撤, 便像是泼妇骂街一样,震得封晋一愣。
而在屋内晕厥的傅行勋,也禁不住蹙了眉, 拧出眉间的一个“川”字。
他何时对她说过……她是他的亲妹妹了?
说完这番话, 阮幼梨便痛快地一转身, 潇洒地跑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没成他眼中的一个小点,封晋也没能回过神了。
他记得小娘子……性情温和、容止优雅,标准的大家闺秀之风啊。
怎生,就成了这般模样?
“封晋。”傅行勋在屋内唤了他好几声,封晋才终于从冷中中抽身出来,忙阔步而进,向他一揖:“侯爷有何吩咐?”
傅行勋欹靠在床沿,衣襟半开,露出两截精致如玉的锁骨,顺着纹理流畅的胸膛往下,是被绷带覆住的一片白。
他的姿态懒散,可出口的声音里却满是沉肃:“按计划行事,记得小心而为,莫要让萧家察出端倪来。”
封晋垂首应诺,便依言行事,转身出了屋。
离开之前,他又嘱咐了门外的两个守卫:“侯爷有令,除非他允准,不能让任何人进出。”顿了顿,他补充道:“尤其是小娘子。”
说完这些,他扶上腰间的陌刀,阔步离去。
独留屋内的傅行勋望着眼前的一片空寂,凝眉陷入了沉思。
他将手搁置于身侧的床沿上,指尖一下接一下地轻击在梨上,敲打出沉闷的细微声响。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总算是停了动作,注意起当下的境况。
“侯爷,该用药了。”婢女的声音透过珠帘,丝丝缕缕地传到他耳畔,有那么几分的不真切。
傅行勋整了整衣襟,才出声应道:“进。”
随后,珠帘被素手挑起,琳琅作响,击碎了这屋内的一片沉寂。
一身碧色襦裙的婢女手捧托盘,踱着小碎步渐近。
只消一眼,傅行勋就把眼前人看透。
“阮……阮幼梨。”他顿了顿,才恍然忆起她的名讳。
这声唤让低眉垂眼、以为自己掩饰的极好的人登时一愣,蓦然抬首,撞进了他的眼中。
阮幼梨气闷,鼓了鼓腮,愤愤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傅行勋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阮幼梨顿了顿,不情不愿照他的意思而行。
傅行勋满意地接过她递来的瓷白药碗,不急不缓地用着。
阮幼梨没那么大的耐心,坐到他的床沿,向他靠了靠,再问:“我掩饰得这么好,你到底怎么看破的?”
然而傅行勋依旧不答,直到那碗药水见底,他才终于吐了口气,侧眸看她,回答道:“衣裳装饰,声音和姿态都掩饰得很好,但你忘记了一样最重要的。”
“什么?”阮幼梨着实好奇,不觉间又向他挪近了几分,两人在这一刹那几乎是呼吸相缠,彼此可闻。
她神经粗条,毫无察觉,但傅行勋细嗅她缕缕缠来的淡雅气息,险些乱了心跳。
近在眼前的人,面容精致,肤如暖玉,更胜凝脂,寻不出分毫瑕疵。
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往下,隐约可见一点不明显的锁骨,还有,杏粉齐胸覆住的、独属于少女……微微起伏的胸脯。
他忙是别开了眼,定了定神思,才道:“你……你的身形。”
一眼就认出来了。
闻言,阮幼梨鼓了鼓腮,气了。
他这又是要说她胖。
愤怒压制不住,只得化作了行动。
她捏拳往傅行勋的臂膀一击,可没有换来自己的解气,反倒让她内疚起来。
傅行勋有伤在身,哪怕是臂膀受疼,也牵扯到了胸膛处的伤口。
几乎是在她下手的那一刻,傅行勋便苍白了面色,紧抿了唇线闷哼出声。
察觉到他的境况,阮幼梨也睖睁了眼,心中一沉。
“你没事吧?”她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向他凑近几分,问。
少女的馨香再次萦绕鼻前,这一次,比方才更为浓郁清晰,夹带着木樨的淡雅,丝丝缕缕沁入了他的心间,彻底搅乱了他的心跳,激起一阵阵的心波。
傅行勋一愣,忙往后一仰,与她拉开了距离。
他定定地对上她的漆黑眼眸,顿了好一阵才定了心神。
薄唇翕动几番,他才终于出了声:“无……无碍。”
朝中之人当真所言不差,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怕是……会有问题。
他竟然……会被阮幼梨的靠近,搅得心神不宁。
听他这样说,阮幼梨却并未松口气,她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疑心他是被痛坏了脑子,这般神思恍惚。
“唉。”她轻叹出声,喃喃自语道,“果然,重伤伤根本啊。”
闻言,傅行勋一愣,不解地抬眼看她:“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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