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幼梨不知道,她进府许久后,李成衍也未离开原地。
一日的游玩让阮幼梨有几分脱力,她进了房内后,便脱了外衫,让绮云备水,准备沐浴。
“痛并快乐的一天!”她泡在浴桶内,舒畅地长吐一口气。
绮云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揉捏肩背。
她的力度恰恰好,舒服得让阮幼梨直哼哼:“绮云,你可真棒!”
说得绮云腼腆一笑,红了脸颊。
沐浴过后,阮幼梨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身心愉悦地倒在了软塌上。
身上的劳累让她很快就入了梦境。
梦里荒野一片,百里之内,寸草不生,只有满目的峭壁巨石,荒凉至极。
苍穹之顶,明月皓皓,铺散开一地清辉。
两侧峭壁的夹道蜿蜒而至,引来一路人马。
四下的廖无人烟更是将他们这一行衬得渺小单薄,不堪一击。
转绕间,似反射出了掩在峭壁上的一点锐利寒光。
几乎是一刹那,漫天箭矢袭来。
这一行人猝不及防 ,纷纷倒地。
听到外边的动静,车内的人忙掀帘而出,执刀相迎。
但这攻势着实凶猛,不过须臾,那手持雁翎刀的男子便负了伤,动作间有了迟滞。
不知过了多久,剑雨停歇,而那一行人也只剩了最后两三个。
他们被执刀逼来的黑衣人团团围住,困顿难出。
刀光剑影,血色飞溅,一场恶战。
阮幼梨猛然从梦中睁开了眼眸,呼吸难平,胸膛不断地起伏。
她坐起了身,背后和额前满是冷汗涔涔。
“傅行勋……”
夜凉如水,她的这一声轻唤如坠开的一层微澜,渐渐散开,却终被淹没。
第29章 幻境
傅行勋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沉寂暮色。
因为视线的模糊,他的听觉在这黑夜里愈发敏锐。
车轱辘碾过碎石,声音颠簸, 马蹄踏过大道,哒哒作响。
还有……若有若无的风声。
“停。”傅行勋微微眯了眼眸, 冷冽了视线,道。
他的声线扬得不高, 可却在这个夜里分外明晰,瞬间就止了车辆的前行。
“侯爷有何吩咐?”停在车外的, 是他的随从封晋, 跟随他多年,身手敏捷,武力高强, 是他的得力干将。
傅行勋抬手,缓缓掀开幨帷,往外看去。
夜色浓重,好似泼墨, 借着朦胧的月光, 他将目光停在两侧的峭壁之上。
那上边黑沉沉的一片, 什么也瞧不清。
傅行勋轻笑一声,道:“继续前行。”
马车颠簸, 又带起了沉寂夜里的一阵躁动。
夜色沉沉中, 只见的那化作黑点的一线, 踽踽独行。
终于, 事故发生了。
剑雨铺天盖地而来,乱矢横流,钉在了马车上,将那些马匹骇得扬踢乱窜。
等到剑雨停歇时,连马匹也安静地倒在了地上。
无数的黑衣人像是潜伏在夜里的幽魂,无声而出,拖在身后的陌刀在地面带起锐利的刺耳声响,渐行渐近。
领首的黑衣人一把掀起车帘,执刀往内击去,可是猛然间,他定在了原地,心里大叫不好。
“撤!”他压着声线下令。
然而才转过身,便被无数的流矢射中了胸膛。
恶战,未至便歇。
无声地看着眼前境况,傅行勋微不可查地抬了眉尾,眼眸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杀气。
还好得了李成衍提醒,他才有所准备,布下了这一场局。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封晋。”傅行勋侧眸看向身旁的人,唤。
封晋是他的人,自然明白他的用意。
他犹疑地看看了傅行勋,到底紧抿了唇线垂下眼眸,不敢动作。
“怎么,我下的令,你要违抗?”他说话时的声线无甚起伏,也未夹杂着任何情绪,可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地道出,才让封晋有了几分胆寒。
封晋将手搭在腰侧的雁翎刀刀柄上,五指拢了拢,到底心一横,拔刀刺出。
“嘶——”刀刃没入体肤的声音细小且沉闷,让傅行勋眉头紧蹙,为这疼痛倒抽了一口冷气。
封晋的雁翎刀插在他的胸膛,可尺度和位置却把握得极好,恰恰避开了他的要害。
傅行勋将手搭在刀刃上,而后握着那锋利刀刃,猛然拔出。
刹那间,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伸手拂过伤处,一时间竟难察他手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
“侯爷!”封晋担忧他的伤势,伸了手要上前扶他,可却被他抬手制止。
“留人收拾残局,走。”傅行勋的面上虽是装得无碍,但微微轻颤的声线到底将他暴露了几分。
封晋也知他的伤势耽误不得,忙是照做。
直到坐上马车,傅行勋才如释重负地长吐一口气,微阖了双眼。
他此番前去突厥,是奉圣人之命,可那萧立杨还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挑这种时机对他下手。
说得轻一点,是不知礼数,妨碍了公务,可要往重了想,那便是逆君谋反,难逃一死的重罪。
傅行勋的唇角勾了勾,轻嘲出声。
然而他笑的时候胸膛起伏,竟是牵扯了伤口,疼得他忙是停了动作,不敢再多想。
鲜血从伤口处丝丝溢出,将他的神思也一点一点地抽离,不觉间,傅行勋竟是在这颠簸马车上浅眠过去。
他这边睡得安稳,另一边的阮幼梨却是辗转难眠。
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欹靠在床榻上,紊乱的呼吸声将她的心跳搅得愈发焦躁。
她将手放在胸.前,使劲压着那处,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越是这样,她的心反倒是越乱。
怎么办?
傅行勋他……该不会真的出事了罢。
阮家的事情未定,如今,她又做了一个这样的不祥之梦。
阮幼梨将脸埋进了两掌之间,肩膀耸动,牙关紧咬,才没让自己崩溃地呜咽出声来。
她不能这样倒下,这一切都是梦,仅仅是梦。
一直这样说服自己,阮幼梨才缓过了些微的神思。
她徐徐抬首,紧咬下唇,眼中的流溢潋滟几番后,终又被她克制地收回。
抱住膝盖的手逐渐收紧,而她的眼神也愈发清明起来。
她得好好想想,该如何是好。
就如此,静坐沉吟了一.夜。
等到翌日天明时,绮云推门而入,见着的便是她这般模样。
因为彻夜未眠,阮幼梨的眼下浮了一丝暗青,披散的青丝凌乱,显得狼狈不堪。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绮云见状,忙放下了手中的物什,亟亟向她行去,细细打探着她,错愕问道。
她的声音拉回了阮幼梨的些微神思,让她终是回归现实。
阮幼梨愣了愣,终是抬首看她,眼神还有那么一丝的迷茫涣散。
“绮云?”她的声音嘶哑,道得嗫嚅。
绮云连连点头。
阮幼梨又出神了片刻,才对上她的眼神,吩咐道:“先伺候我梳洗罢。”
清水的微凉缓缓淌过她的面颊,激得她的神思又醒了醒。
等到换上衣衫挽好发髻时,她已是彻底地清醒过来。
清明透彻的铜镜镶嵌在雕刻精致的镜台上,将她的面容映得清晰分明。
阮幼梨端坐在绣墩上,伸手拿了一张胭脂纸,压唇轻抿,在唇.瓣上晕染开了一点嫣红。
如此,气色才好了许多。
整饬完毕,她也终于起身,齐胸系着的杏花粉薄透纱长裙也无声垂坠下来,曳地而过。
“去延平王府。”
平日里,也就只有延平王李成衍与傅行勋走得较近了,既是如此,去找李成衍,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30章 平安
可她到的时候,李成衍却并不在府里。
府中下人说, 他是去上朝了。
直到这时, 阮幼梨才忆起李成衍的身份。
再怎么说, 他也是皇室贵胄, 哪怕手无重权,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小娘子可要在此等候?”延平王府的下人如是问道。
阮幼梨浅笑摆首:“多有叨扰,不必了。”
说完,她便折身, 踏上马车, 转头往西市去了。
找不到李成衍,那她今日也要试试,看能不能与阿娘偶遇。
她总得想个法子和阮家搭上联系,找出萧筠口中的那个眼线。
尽管那个眼线可能因为萧筠的退场而不复存在, 但为了阮家的安危, 她必须得思虑周全、步步小心。
可是当她骤然遇上时, 却愕然地不知所措。
人来人往中,阮幼梨一眼就瞥到了那一行熟悉的人。
车夫是那个, 马车是那辆, 随行的丫鬟, 也是再熟悉不过。
是阿娘的车驾。
车壁旁侧的藏蓝绸制帏箔被女子的手缓缓挑起,而匿于其后的那张面容, 也清楚地映到了阮幼梨的眼中。
云鬓轻挽, 除了那一支样式精致的碧玉簪, 发间没有任何的缀饰, 衬着她素净淡雅的妆容,愈显得她面色白皙,映在明亮刺目的天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
她向车外看去,目光淡淡地从这街市扫过,眼见得就要与阮幼梨相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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