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处,有通天明柱耸立,浮雕精致,精美中透出几分庄肃。
阮幼梨的目光从那边淡淡扫过,而后绕了个弯,又步上了连连的阶梯,往第二层攀去。
塔室内,铜制鎏金的弥勒佛被供奉在一片薄烟朦胧中,庄肃且神圣。
鼻端有缕缕的檀香漂浮,而被烟雾晕染了眉眼的佛祖,也显得分外平和,使得阮幼梨的心里也渐归宁静。
她立在蒲团前,合掌竖手于身前,双眼微阖,便弯膝跪在了蒲团上,虔心祈祷。
如今,她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阿耶和阿娘了。
哪怕萧筠已死,她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梦境里的种种浮现在她的脑海,血色漫卷,动魄惊心。
只希望……萧筠死后,阮家的结局也能有所更改。
不求阮家能家财万贯、位极人臣,只愿余生安稳。
还愿佛祖怜信女的一片诚意,许阮家的平定安宁。
阮幼梨深深地伏下身去,姿态卑微且虔诚。
待她再次直起身来,阖眼祈祷时,李成衍也终是被她的动静引得侧眸。
她的侧颜线条流畅秀美,好似国手丹青所绘,只因为脸庞的微胖,才柔和得有些过分。
这般阖眼的模样,专注……且迷人。
李成衍紧抿了唇线,迫使自己收回视线,落落站起身来。
而这时,阮幼梨也睁开了眼,起身与他相对视。
寺塔这种地方,庄肃且沉重,着实不适合非为信徒的他们多留。
故而两人相对而视,就齐齐折身,准备往外行去。
阮幼梨行得很慢,目光一直在塔室内梭巡。
然而人影幢幢,却始终没有出现她熟悉的那一道。
阮幼梨不由得眼睫低垂,掩了一丝落寞。
李成衍心思缜密,自然将她的种种看在眼里,他唇角一勾,笑:“你是在找什么?”
阮幼梨被他问得一愣,忙做贼心虚地掩饰:“就是觉得这塔内像是修缮过一般,有些陌生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说的坦然,寻不到一丝的破绽。
李成衍见她不愿坦白,垂眸一笑,也不戳穿。
两人并肩而行,缓缓步下阶梯,静默着出了寺塔。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阮幼梨一路上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身侧的李成衍有所察觉,忍不住率先出了声,打断她的思绪:“饿了没?”
他这样一提,阮幼梨反倒是有那么几分感觉了。
她伸手抚上小腹,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有点。”
“我也饿了。”李成衍说,“昌乐坊那边有一家新开的铺子,店内的师傅手艺不错,一碗馄饨煮的色香味美俱全,可要让我带你去尝尝?”
阮幼梨应和地连连点头。
这里去昌乐坊的路程不远,但两人俱是骄矜了一番,乘了马车前往。
正如李成衍所言,铺子的馄饨美味,引得宾客如云。
两人在车内等了一阵子,才终于等到有空位的时候。
店小二的动作很快,不过须臾,就为他们呈上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
阮幼梨将鼻端凑近那蒸腾而起的浅淡雾气,只嗅见一股分外诱人的香味,浓烈得恰到好处,使得人食欲大开。
馄饨盛在白净的瓷碗里,衬着那近乎冰冷的瓷白,显了几分暖色,汤汁上浮了些许葱花,映着剔透的一层薄油,着实是卖相可人。
阮幼梨伸手取下帷帽,递给一旁的绮云,而后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李成衍,终是压制着自我,拿了食箸,矜持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美食总能使人心情畅快,更何况,馄饨入口的滋味还美好得难以言语。
滑而不腻,汤汁浓郁。
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放下了矜持,大快朵颐起来。
李成衍见她近乎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得开怀:“你倒是慢点,当心噎住。”
埋首吃馄饨的阮幼梨倏然抬头,从喉间模糊不清地挤出了一个字眼:“嗯。”
然而话音落下,她依旧是不改分毫,垂下脑袋大口吃着。
李成衍再次从喉间溢出了一声轻笑。
不过他到底是出身皇家,有风度仪态约束,从始至终,都是慢条斯理的,自有一番清贵之仪。
等阮幼梨迅速地喝完碗内的最后一点汤汁,从瓷碗抬首起来,李成衍也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阮幼梨瞥了一眼,忍不住拧了眉:“你觉得不好吃吗,剩这么多?”
“美色亦可餐。”李成衍眼中带笑,定定看她。
霎时间,阮幼梨竟微红了双颊。
这人……怎么总爱说这种话逗她?
她都要以为他是个放浪的登徒子了。
阮幼梨鼓了鼓腮,忙从绮云的手中接过帷帽,亟亟戴上,任那垂下的薄纱将自己的面容掩盖。
吃饱喝足,自然就是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步下铺子前的那几阶梯子时,阮幼梨与一人擦肩而过。
当那人的熟悉气息从鼻端缱绻掠过时,她忍不住一愣,下意识地回首,往那人看去。
刹那间,她愣怔在了原地。
第27章 相逢
中年男子单手提起衣摆,一身石青色的圆领八宝纹织金锦袍,奢华又内敛,将他的气度也衬得愈发沉稳持重。
锦衣华服的他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却并没有一丝的格格不入,而是……分外地亲和。
阿耶……
隔着那覆住面容的一层白纱,阮幼梨定定地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瞬间就红了眼眶。
恍然间,梦中的情景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乱矢将血色漫卷,一地血泊中,阿耶的衣衫被晕染得殷红,他睖睁了双目,眼中满是不甘的愤怒。
此时,阮幼梨在心里分外庆幸,有帷帽的遮掩,才没有让她的情绪彻底外露,将她脆弱的坚强全数击碎。
不经意间,便有两行冰凉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一路蜿蜒,带起一片微凉,汇至下颌。
“阮少卿。”李成衍唤住了阮毅光,对他颔首示意。
其实不用他出声,阮毅光也能见着他。
“延平王。”他向着李成衍拱手一揖,礼节恰到好处。
“小王听闻了令嫒的不幸,还望阮少卿……节哀,莫要忧思过度,伤了身子。”李成衍喟叹出声,字字句句,都带了惋惜。
因为家中独女的逝世,阮毅光确是忧思过度,短短的几日里,竟是清减了不少。平日合身的衣衫此时套在他的身上,竟是空落落的宽松。
对于李成衍的劝慰,他颔首致谢:“多谢王爷的关怀。”
而这时,阮幼梨也终于从莫大的悲恸与感慨中缓出了几分神思,轻微吞咽,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斯人已逝,昼夜不止……阮少卿节哀。”
倏然听到她的声音,阮毅光有那么一刹那的愣怔,他看着眼前陌生的阮幼梨,竟是心生了几分熟悉。
“小娘子是……”
“武毅侯家的小娘子。”李成衍为她答了话。
为他的这一句,阮幼梨心生感激。
她的喉咙就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方才的那一番话,就好似抽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才终于道出。
“原来是傅小娘子。”阮毅光轻叹一声,又向她一揖。“多谢。”
熟悉的声音,却是对陌生人的疏离。
阮幼梨闭了闭眼,任泪水在帷帽掩映下肆意。
她神思恍惚,脑中就只有阮毅光对她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回旋不断。
那就像是一双手,将她心头的一处生生掏空,空落得令她难受。
因为心中的悲恸震撼,她脚下的步子虚浮,堪堪倚在绮云的身上,才不至于腿软倒下。
直到上了马车,阮幼梨也不愿撤去帷帽,任脸上的交错泪痕展现在李成衍的面前。
她微微侧颜,掀开一侧的帘子往往看去,天光翻飞而入,透过那一层薄纱,将她的面部线条浅浅勾勒,朦胧又缥缈,落寞又怅然。
这一次,李成衍是真的不明白了。
为何在见过阮毅光后,她会变得如此恍惚?
他好似还从未听闻过,傅清沅与阮家有何纠葛。
沉吟的片刻,马车就已停下,而阮幼梨也在那一阵颠簸中回过神来。
恍惚一阵后,她长吐了一口气,骤然想起了当下的情景。
“不知道那芙蓉池的景象如何?”她伸手撩开幨帷,尾音上扬,不同先前的颓靡,是暗喜的欢悦。
她的转变太过迅速,以至于让李成衍有那么片刻的愣怔:“……应当是极好的罢。”说着,他便随阮幼梨的步子,跃下马车,站稳地面。
芙蓉池畔的人也是极多的,三两成群,生气盎然。
李成衍让人荡了一叶小舟过来,而后与她泛舟池上,观这接天莲叶、缀饰红莲。
摇橹过池面,碧波粼粼泛起,在天光下流转着点点碎光,映到旁侧的荷叶上,愈将那碧色衬得娇嫩欲滴。
阮幼梨嬉闹地将手放入水中,不停拍打着水面,将那晶莹水珠溅洒到莲叶之上,任其滚落成珠,熠熠地闪在天光下,剔透若明珠。
李成衍笑看着她,禁不住唇角扬起,笑得开怀。
“这水可凉了,要不要试试?”阮幼梨偏了脑袋看他,笑意盈盈的眼眸中晃了几丝暖光,透彻清亮,好似上好的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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