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难以揣测到圣意。
毓庆宫,傍晚。
皇上一直独自坐在正殿,眼看着夕阳西下。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皇上,娘娘醒了,您可要去看看?”
皇上缓缓抬起头,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衫的宫女站在不远处。
定睛一看,那衣衫的缎面有若隐若现的印花,镶着淡紫色的滚边,图案虽然寻常,倒也简单清丽。
皇上道:“你是谁?”
那人行了个礼,说道:“奴婢乃是毓庆宫的宫女唤云。”
皇上起身道:“带路吧。”
说罢跟着唤云走进了宁嫔的寝殿。
宁嫔醒来后因滑胎之事已是哭得肝肠寸断,皇上远远地便听到哀嚎之声。
皇上走近宁嫔,坐在床沿上,双手握住她的手说道:“宁依,你还年轻,孩子一定还会有的。”
宁嫔哭着道:“皇上,有人害臣妾,皇上您可一定要给臣妾做主啊!”
皇上帮她拭去泪痕,说道:“你放心,朕已经将与此事有关之人统统押入慎刑司受审,还禁足了皇后、祥贵妃和静贵妃,朕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待。”
宁嫔道:“臣妾知道,一定是皇后和静贵妃谋害臣妾腹中之子!”
皇上松了手,脸色骤变,说道:“无凭无据,可不要信口开河,你以妾妃之身诬告皇后可是大罪!”
宁嫔被皇上的愠容吓了一跳,改口道:“即便此事与皇后无关,臣妾敢断定,静贵妃也必定脱不了干系!皇上您想,协理六宫是何等大的权力!后宫之事都在她们把持之中,要想把手伸到别的宫里,除了她们谁还能有此便利?”
皇上道:“绝不会是静贵妃,你入宫晚有些事不清楚,静贵妃为朕所生的二阿哥和三阿哥都被人害死。若这宫里如今谁最能体会你丧子之痛,那必是静贵妃。宁依,你刚刚伤了身子,不要胡思乱想,先好好安养几日再说。”
宁嫔道:“皇上,她深知丧子之痛对人打击之巨大,因此才将此痛加诸在臣妾身上,以报复臣妾夺宠之恨。”
皇上道:“宁嫔,你刚没了孩子,即便是疯言疯语,朕也不会与你计较,但有些话不要说得太过了!”
宁嫔道:“皇上,臣妾……”
皇上道:“你累了,喝过药早点歇着吧,朕改日再来瞧你。”
皇上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全然不顾宁嫔在他身后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皇上!”
寝殿外,唤云快走几步跟上了皇上的脚步说道:“奴婢送皇上。”
皇上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好好照顾你家小主吧。”
说罢与御前的侍从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一百八十二回 皇上满载襄王梦 棠棣常怀神女颜
隔日,养心殿。
皇上拿着折子却看不下去。
高成手脚轻轻地进了门,禀报道:“皇上,琳贵人奉旨前来养心殿见驾,已在门口候旨。”
皇上抬起头说道:“请琳贵人进来吧。”
少顷,琳贵人进殿叩拜道:“臣妾叩见皇上。”
皇上道:“平身吧。”
琳贵人道:“谢皇上。”然后缓缓站起身。
正是“人面桃花,情致两饶”。
皇上见她只穿了件甚是素净的雪青色旗装,头上碧玺珠花都全不见,只用银质的钏钗装饰,便又说道:“怎么打扮得这么素净?”
琳贵人道:“宁嫔娘娘刚失了孩子,宫中几位娘娘也被禁足。这时候皇上、太后和各位娘娘心里都不好受,因此臣妾私心想着外头即便是春光明媚,也不能太张扬糜费了。”
皇上道:“走近些,到朕身边来。”
琳贵人于是走到皇上跟前,皇上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说道:“你很懂事,朕心甚慰。”
琳贵人道:“臣妾别无可为,只是想尽心侍奉皇上,宽慰皇上失子之痛。”
皇上道:“若是宁嫔有你这般温柔可人就好了。朕见到她时,她眼里心里戾气太重,让人避闪不及。”
琳贵人道:“宁嫔娘娘此时正在伤心欲绝之时,难免会惹皇上不开心了。”..
皇上道:“朕又何尝不难过。所以朕才下令彻查,更为此将皇后和两位贵妃都禁足宫中,让她们不能互通消息。”
琳贵人道:“原来皇上将三位娘娘禁足是为了避免她们互通消息。”
皇上道:“的确。宁嫔滑胎之事颇不寻常,虽然表面上看来皇后和静贵妃嫌疑最大,但是仍不能排除是太后和祥贵妃的所为。”
琳贵人道:“宁嫔一向与祥贵妃交好,又侍奉太后勤谨,这怎么会?”
皇上道:“你初入宫闱还不明白,这宫中之人为了权位荣宠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对于太后来说,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利用和舍弃的,即使是祥贵妃,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不会手软,更何况区区一个宁嫔?”
琳贵人道:“可以宁嫔娘娘有孕之后恩宠更胜从前,难道不是好事么?”
皇上道:“己方的力量壮大固然是好事,可若能大大削弱对方的力量,难保她们不会铤而走险。”
琳贵人道:“皇上的意思是太后娘娘与
祥贵妃娘娘设计让宁嫔娘娘滑胎只为了陷害皇后娘娘和静贵妃娘娘?简直匪夷所思。宁嫔娘娘真是可怜。”
皇上道:“若朕没有猜错,宁嫔从头至尾都被蒙在鼓里。”
琳贵人道:“皇上需要臣妾做什么?”
皇上道:“无他,只是替朕参详一下此事。慎刑司来禀报过朕了,毓庆宫的两名宫女受过刑仍未见招供,只是说宁嫔贴身所用的器物她们向来是仔细收着,并未见异常。而内务府在将这些物件儿派往各宫之前,所能接触到宁嫔所用香炉香饼的人也无一例外不曾吐出些什么。如此一来,朕要有些犹疑了。”
琳贵人道:“皇上疑心什么?”
皇上道:“朕一早一定猜想到此事是太后指使祥贵妃所为,即便真相是宁嫔与她们沆瀣一气,借腹中龙胎打击皇后和静贵妃,朕也毫不意外。但若是如此无论是毓庆宫的宫女还是内务府管事儿的人应该都被她们买通,异口同声地出首皇后与静贵妃才是。可是慎刑司的刑罚已经过遍了,却仍不见她们招供,实在是可疑。朕此番也不得不疑心皇后或者静贵妃的确有心为了她们自己所生皇子的前途戕害嫔妃与皇嗣了。”
琳贵人道:“皇后娘娘处事一向公正严明,不像是会为一己私利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静贵妃娘娘更是绝少与嫔妃们争风吃醋,对于后入宫的嫔妃一向也是体恤提携有加,若说她们为了自己亲生的阿哥的前途而残害宁嫔娘娘腹中子,臣妾的确不敢相信。况且皇后娘娘乃是位居中宫嫡妻,身份地位再显赫也没有的了,家世又是宫里面娘娘里数一数二的好,即便宁嫔娘娘如今甚得皇上宠爱,也无法与当日的皇后娘娘相较。皇后娘娘若是出此下策,可谓是大大的不智,虽然防了一时,却大大折损了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实在是得不偿失。而静贵妃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已经是宫内宫外人尽皆知的事,如此盛宠他日若想扶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大可在皇上面前下功夫,皇上也未必不会答应,何必要如此舍近求远呢?”
皇上道:“棠棣,你说得也有些道理,可是既然是存心陷害,为何至今仍然不见有人来指证?你进宫时日尚浅,还不明白这后宫之中人心之难测。朕从小目睹了无数后宫嫔妃之间互相争斗倾轧的龌龊事,若不是皇阿玛、皇额娘悉心呵护,朕和几位固伦长公主、和硕长公主都难以平安长大。皇后和静贵妃与朕同床共枕多年,她们的为人朕是相信的,只是朕有时也不得不怀疑她们,毕竟权利的诱惑足以从根儿上彻底改变一个人。”
琳贵人道:“臣妾愚钝,帮不了皇上,真是愧对皇上的信任。臣妾入宫之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各宫的主位娘娘都待臣妾极好,臣妾一时也辩不出忠奸。臣妾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和静贵妃娘娘深受皇恩,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而祥贵妃娘娘一向也对宁嫔娘娘照顾有加,难道忍心如此害她么?”
皇上道:“还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宁嫔自戕,来诬告皇后和静贵妃。毕竟从始至终只有她在朕面前指证过皇后和静贵妃。”
琳贵人道:“这怎么下得去手?万万不可能啊。”
皇上道:“若此举可以换取太后和祥贵妃的信任也并非不会有人铤而走险。毕竟这胎是男是女尚不可知。而皇后、祥贵妃、静贵妃早已先后诞下三位皇子。在后宫之中生存,难免要仰人鼻息,作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稀奇。”
琳贵人道:“可是孩儿是娘的心头肉,为人额娘的怎么可能亲手断送自己孩儿的生路?臣妾宁愿相信宁嫔娘娘会为了自己的孩儿甘愿赴死。”
皇上道:“棠棣,你心思恪纯,朕心甚慰。日后你也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朕相信你会是一个好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