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六,你胡说啥,仔细你的皮,给我有多远滚多远。”高铁匠一吼一瞪,吓得那口无遮拦的娃子一溜烟没了影。
沐秀儿被他那一声吼,惊回了魂,脸上满是无奈与尴尬,这村子里的嘴有多杂,她清楚的很,想来是家中那位被人发现了,出门前千叮万嘱别开门别让人瞧见了,怎么就让人知道了呢,这话能从一个小娃子嘴里嘣出来,只怕已是无人不知,心中升起一股懊恼,无暇再顾及其它,忙匆匆赶回家去。
高铁匠看着沐秀儿远去的身影,同情的叹了口气,重回到炉前,拿起小凳边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随后,拉起风箱,拿起铁锤,不再多想。
☆、第 4 章
第四章
沐秀儿几乎是跑着回家的,一路上目不斜视,却总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等快到了门口,远远看到了树荫下三三两两的妇婆们,忙收住了脚,闪躲到一侧土墙后头,那些人为何在这里堵着,她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很,看来这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散,自被休弃之后,村子里闲言碎语没停过,不识抬举,没有自知这类的话,明的暗的虽然不少,可毕竟也算不得什么,日子久了也就没啥了,可如今,她一个单身女人房里走出个大男人,那可就是事关女儿家的名节和清白了,与男子苟且,私通,不知廉耻,这样的名声若是传出去,只怕不止是难容于村,若再严重些可是会要了命的,想到此处,不免对那惹祸之人恨上了几分,咬着牙跺了跺脚,想要一个人清清静静过一辈子怎么就这么难。
日头渐落,三姑六婆等久了也就没了耐性,时辰也不早了,再怎么想要看戏也要顾着家里头,若回去晚了家里头干了一天活的男人,吃不上一口热饭,这可是天大的事,反正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今天抓不到,明儿个继续,妇人们心不甘情不愿的散去了。
沐秀儿,偷着张望了一番,确认所有人都离开后,这才松了口气,快速走到家门口,用力的拍了几下,院门从里头栓着,此刻只想快些进去的人又急又恼,真后悔出门时没把这门从外头给锁上。
张逸正坐在院子里头发着呆,听到了拍门声,这才回过了神,细细一听默默数了数,三快两慢,那是沐秀儿离开时说好的暗号,这才撑着木杖走了过去,刚打开门,便迎上一双怒气冲冲的眼,微微一怔。
“挡着门做啥,还不快让开。”沐秀儿没好气地挤了进去,也不理会边上那人的错愕,急急的把门栓上,正欲发作,视线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几乎脱口的责骂瞬时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头,不上不下,只得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自顾自的走向小灶。
张逸有些反应不过来,自从醒来后,她唯一有之接触的人就是沐秀儿,这女子一直以来在印象中,是个十分温柔细心的人,喂送的汤药总是不烫不凉刚刚好,擦伤药时,那动作总是又轻又柔,等意识到自己穿越后,拿着失忆当借口,对方眼中虽有着明显的疑惑,却没有多问,反倒是小声的安慰了几句,多日的相处,虽然对这陌生的世界有着抵触,可对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女子,心中是存着感激的,这会儿,明显的感受到了对方的怒火,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自在,慢慢的走了过去,站在小灶外:“沐姑娘,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沐秀儿放下药篮,没等缓过气,就听到背后这么一句,才压下去的气又升上了来,猛的转过头,直直的盯着那一脸不明所以的人:“我且问你,临走时,我千叮万嘱,莫要开门,莫要出去,为何不听?”
张逸似乎不太适应这有些拉高的声调,愣了愣,好一会儿脑子才慢慢的消化刚才的质问,不过是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怎么就惹得这人这么生气,难明就理不免觉得有些委曲,可对方毕竟是救命恩人,略斟酌了一下,这才答道:“这几日一直躺在房里,也不知道外头是怎么样的,我只是有些好奇,开门看了几眼。”
沐秀儿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还未明白其中道理,顿时有了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感情自己气了半天,那人却全然不懂,那话头竟又一次被生生卡在了半道上,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绪,才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是无心,可是,你怎不想想,我知你是女子,可在外人眼中……你是个男人,这孤男寡女的,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你让我……如何解释?”
这话虽未言尽,张逸却是真真正正的听懂了,心中顿时划过一丝懊恼,她一个现代人,自然对于这些所谓的封建礼教大妨全无概念,可这是古代,虽然不知道具体严格到何种程度,但孤身女人家里冒出个男人,大概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她还是能够想得到的,顿时,心中写满了愧疚,“报,抱歉,我不是有心的。”一时气急,忍不住闷咳了几声,手抚上了平平的胸口,稍稍一顿:“你放心,若是,若是真有什么,我会说明我的身份的,绝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沐秀儿听她这么一说,再看她满脸的歉意,那心火熄去了大半,想到这人说过,除了名字,什么都记不得,虽不知真假,但若是实话,这事也就不能全怪了她,一个大活人,关在屋子数日,又忘了过往,必是忍不住好奇的,怪也怪自己疏忽没把事情全都说清了。
小灶静了下来,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一时间,有些尴尬,沐秀儿瞧着她本就没几分血色的脸越发的透白,再看她手撑着木杖,半个身子慢慢的依向木板,想来快站不住了,心中顿时软了下来,终是先开了口:“这事也不能全怨你,我也有不好的地方。”说着走了过去,搀扶了一把:“你身上还伤着,先回屋歇会。”
原本以为不会被这么容易的原谅,张逸听完这话,更是惭愧:“沐姑娘,实在对不起。”
“莫要多想了。”沐秀儿听她一再道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这事也未必那么遭,若真有什么……到时候,总有法子的。”边说边扶着张逸进屋。
张逸心里头明白,这是宽慰之言,对于这善解人意的女子又添了一份好感。
回到房中,沐秀儿扶着张逸躺到了床上,只几步路,这人头上已蒙了一层细细的汗,看来这身子还虚的很,扶她坐下后,说道:“你只管躺着,我给你做饭去。”
张逸点了点头,知趣的躺了起来,由着沐秀儿为自己盖上被,目送着她离开,视线在空空的门前停留了好一会,这才合上,脑子却没有停下,沐秀儿回来时那样的生气,想来这事已经传开了,只怕没有这么容易了事,手不自觉的又摸了摸胸口,要怎么办,心中默默盘算了起来。
☆、第 5 章
第五章
沐秀儿安置好了张逸后,便走进了小灶,从台上取了砂锅,放入未用完的草药,倒了水,放在一旁的小炉上煎,又从一旁取出个小布袋,袋子不重,显然里面的东西已经不多,果然在看到所剩不多的大米后,柳叶眉儿轻轻皱了皱,挖了大半碗出来,洗净另取锅具熬上。
随后从篮中取出从山上挖来的野苋,开始处理。
许是闻到了烟火味,这肚子竟不合时宜地嘀咕了几声。
暂时停下了手上动作,沐秀儿无意识的摸了摸肚子,看了一眼灶上的白粥,抿了抿唇,走到另一侧从笼屉中取出灰黄的冷窝头,再倒了碗热水,坐到边上一口一口就着吃。
三五下啃完了窝头,胃里暖了起来,可仍旧是空落落的难受,幽幽叹了口气,紧了紧腰带,继续摘菜,没过多久,药味和粥香味都透了出来,将洗净的野苋切碎,放入白粥中,用木勺搅了搅,热气扑面而来,沐秀儿不自禁地大力吸了吸鼻子,这般似画饼充饥的自欺举动,她是做惯了的。
把木筷横架在锅口,再盖上锅盖,开始处理药草,张逸身上的外伤再过几日应该不会有大碍,可是内伤,想到此处沐秀儿不自觉的回过头,透过小灶门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心有郁疾,虚火上冲,肾脾亦损,旧患新伤着实不轻,难怪站那么一小会儿就累成那般模样,再瞅瞅那一碗野菜粥,暗自摇头,不是不想弄得好些,只是,她手上的那些小钱,实在是买不起肉,可就靠这些野菜粥,那人只怕是好不好,盘算了好一会儿,或许,明儿下一次河,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弄条鱼回来,想到此处,眸光深处微微颤动,似乎忆起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黯然。
兹兹声响起,沐秀儿回过神,见汤药溢了出来,急忙伸手去端,指触到锅壁,烫得她忙收回了手,直摸耳垂,故不得痛,才稍好些,便拿了抹布包了锅柄,移到一边,挑出了些许碳木,把火弄小了些,把锅又重新放了回去。
指尖红了一片,用冷水冲了冲,那刺痛感觉这才轻了些,走出门,抬头看了看天色,暮色已至,天边染起了红,沐秀儿心中算了算,那粥快做好了,现在去把张逸叫起来,在院子里走几圈,这样过会儿能多吃些,走到房中,屋里显得有些昏暗,没有点灯,直直走到床边,床上的病人似乎已经睡去,额上又布满了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