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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 (宋昙)


  他死咬牙关,转念一想,这便出了第二轮的比试之题——斗虫。所谓虫,不止限于蟋蟀,只要是眼下这园子里的,甚么虫子都可以。一盏茶的工夫里,二人都要定好虫子,之后将两只虫儿放在同个瓷碗中,两相厮杀,一局定胜负。
  徐三听过之后,倒有几分意外,暗想这小子也是有志气的。他若说要比斗蟋蟀,只怕徐三是必输无疑,可他却未如此行事,这熊孩子,似乎也没那么熊。
  她摇头轻笑,这便不紧不慢,走进花间草丛,手持宫灯,开始寻觅起虫儿来。山大王眉头紧皱,想了一想,干脆跟到了她身后,半步不离。徐三踮脚看树,他便是跳起来,也要瞧个分明,徐三若是低头去照泥土,他也要半蹲下来,用手去扒拉软泥。
  徐三瞧着这小子,见他如此好胜,愈发觉得好笑,想了一想,眼神一扫,接着挽袖伸手,将那正趴伏在枝上的一只青绿螳螂抓了起来。山大王眯起眼来,看着那很不起眼的翠色虫儿,挑眉冷哼道:“你若是拿定主意,那就不能再改了。”
  徐挽澜故意打了个哈欠,垂眸笑道:“改甚么改?速战速决罢。天这么晚了,我还急着回去歇下呢。”
  山大王眉头紧蹙,将信将疑地斜她一眼,随即也跟着挽起袖子,将枝头上的另一只螳螂抓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他抓的这螳螂,虽与徐三那只同宗同族,但论这个头,可是要大上不少,一看就是螳螂中的大力士。
  山大王仔细看了半晌,随即勾唇一笑,定了主意。二人不复多言,但命宫人拿了个宽碗过来,接着便令两只虫儿入得碗中。山大王瞧着自己那大力士,原本是信心十足,哪知他才松手没多久,徐三娘的那螳螂大刀一挥,便将大力士的头砍了下来。
  少年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碗中虫首,随即倏然抬起头来,紧紧盯向徐挽澜。徐三缓缓一笑,唇角翘起,眼神清亮,不见分毫困意,少年这下明白过来了,说甚么急着速战速决,分明是存心给他下套,引着他坠入陷阱!
  只是山大王紧盯着她,却仍是想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知道她这螳螂,定会将那大力士斩于刀下的?
  山大王死死咬牙,心中愤恨至极,偏又好奇不已,心痒难耐。他兀自强忍,冷声说道:“第三场,我要出题考你,你若答不对,就算是我胜。我问你,这几人里,哪个跟我最亲近?你可以对他们提问,但每个人,只能问一回,而他们,可以不答,也可以撒谎。”
  他所说的这几人,就是那陪着他一同斗蛐蛐的小儿郎,拢共五人,皆是衮衣绣裳,一看便知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特地送入宫来,多与皇子来往,日后也好得些便宜。
  徐挽澜笑了一下,问都不问,直接拎了个蓝衫小子出来。那小儿郎瞧着比山大王还小,相貌十分俊俏秀气,眼睛又大又水灵,小鼻子小口,长得好似小猫一般,气质文雅,而又不失可爱。
  方才这几人被周文棠自园子里赶出来时,徐三瞧得分明,山大王将自己那装着蛐蛐的竹笼,毫不犹豫地塞到了这小猫儿郎的手里头。山大王的蛐蛐,定然是他的宝贝。他在危急之时,挑了谁替他拿着,那这个人,定然是他亲信之人。
  果不其然,徐三细细打量着山大王神色变化,不由勾起唇角,知道自己这一把,到底是赌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着赶作业,更新上面可以说是非常懈怠了……这周四周五吧,打算多更一点
  另外……我把细化的大纲写完了_(:з」∠)_
  任重道远,必须加快进度了


第116章 宛转随龙侍君侧(四)
  宛转随龙侍君侧(四)
  山大王敞坐在石阶之上,眼见得他话音刚落, 徐挽澜便将那小名唤作狸奴的小郎君给扯了出来。这个狸奴, 长得好似猫儿一般, 玉雪可爱, 正是山大王最为亲近的小跟班。
  山大王眉头紧蹙,很是不甘地仰起下巴, 瞥了徐三一眼, 心里头则是犯起了嘀咕, 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是怎么看破那奴婢,存心讨好于他,在叶子上造假的?她又是怎么猜中, 她的螳螂,一定会战胜他的大力士的?还有这个狸奴,她又为何会一瞧一个准儿?
  山大王故作不耐, 面色冰冷, 朝着徐三勾了勾手指,唤她近身说话。徐挽澜才一过去, 便听得山大王冷哼道:“今日这比试, 是我有心放水。虽说你……不过是一介草民, 但也是在圣人身边伺候过的, 我不好让你难堪。”
  徐三一笑, 赶忙称是,连连夸了他几句。山大王见她如此识相,脸色稍有缓和, 随即皱眉说道:“明日寅时,我会去理政殿。作为交换,你要老实告诉我,你为何会胜。”
  徐三闻言,故作神秘,吊了吊他的胃口,待那小子眼冒火光之时,她才抿唇一笑,应了下来,允诺与他,只要他明日老实去认错,她就自揭谜底,一五一十,跟他说个明明白白。
  二人相约定了,哪知隔日寅时,山大王写了检讨认了罚,却怎么也没寻着徐三。他心里头憋着股气,找到周文棠一问,才知寅时之前,崔金钗已与徐三交接过了,徐挽澜没了差事,便早早出宫而去。
  山大王闻言,心头小火噌噌地冒,暗骂这女人当真是个骗子,下次若是再见着她,可不能随便被她哄了去,定要对她为难一番。而那边厢里,徐三坐于车架之中,蹙着眉,垂着眼,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直打得困意都烟消云散。
  此时此刻,徐三早将山大王抛诸脑后了,她心中所思,全是在京中的安顿之事。距离明年四月的省试,还有小一年的时间,总住在驿馆里,到底有些不便之处,若是能赁个院子,抑或是买个院子,日后将徐阿母接过来也能方便不少。
  至于这八个月里,她倒也可以选择坐吃山空,毕竟她先前攒些的银子,足够吃用,且还能小有盈余。但是徐三娘还是想暂且找个营生,多少赚点儿银钱,最好是能替达官显贵做事,赚钱之余,还可积累人脉。
  徐三倚着车壁,睡眼惺忪,忽地忆起方才她与崔金钗交接事务,崔金钗倒是比先前对她热情多了,更还请她来崔府同住。徐挽澜当时面上带笑,稍一思量,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婉拒了崔金钗。
  她本就做过崔钿的幕僚,若是如今来了开封,还在崔府住上小半年,只怕在官家看来,她就完全是左相的人了。这可实在不好,思来想去,还是要撇一撇关系。
  徐三想着想着,困意上涌,这便合眼睡了过去。待到车马行至驿馆前,她悠悠转醒,掀开车帘,不经意间抬眼一瞥,便见唐小郎眼含泪光,急步迎了上来,委委屈屈地怨声说道:“娘子真是的。若不是那姓韩的,跟奴说了一声,奴都不晓得娘子今日要回来哩。”
  姓韩的?徐挽澜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唐玉藻说的该是韩小犬才对。只是这韩小犬,现如今乃是罪臣之子,怎么消息这般灵通了?
  徐挽澜蹙了下眉,随即跃下车来,随口哄了唐玉藻两句,这便与他一同进了驿馆。她大步在前,推开屋门一瞧,便见那屋子收拾得极为干净,无论是案头摆设,还是被褥枕席,都比上次见时精细了许多。
  徐挽澜暗暗一惊,随即勾起唇角,知道这功劳,还得记在唐玉藻的身上。果不其然,她唤来那小郎君一问,唐玉藻便得意起来,絮絮叨叨地,将自己如何收拾如何采买,从头到尾详述了一通。言罢之后,他又缠着徐三,问起她宫闱之事来。
  徐三耐着性子,挑了些有趣之事,稍稍运用夸张手法,说得口沫横飞,逗得唐小郎娇笑连连。便是此时,那小郎君忽地想起了甚么似的,猛然间兴奋起来,高声说道:“娘子,你先前写的那檄文,奴虽瞧不懂,但奴逛市集的时候,听起人家提你的名儿了!”
  檄文与圣旨不同,圣旨是传达皇帝的命令,没甚么文学色彩,故而毋需点明作者,但檄文却有着浓厚的文学色彩,诏告天下之时,往往也会写明著文之人,便好似陈琳的《讨曹操檄》,曾国藩的《讨粤匪檄》,皆乃传世之作。
  徐三早先便已料到,自己写的那篇《讨瑞王檄》,定会引起不小的反响。此时她听得唐小郎提起,不由抿了口茶,勾唇笑道:“哦?说来听听,那坊间之人,是如何说我的?”
  唐小郎眉飞色舞,声若黄鹂,很是生动地说道:“其中一人痛骂反贼,说她为了一己私欲,勾结乱匪,弃燕北百姓于不顾,令一人便问她哪儿听来的。这人便跟她说了娘子写的那檄文,连夸娘子写得好呢。对面那人说甚么不曾听过娘子的名号,奴便在心里头小声说道,你今日不知,明日必会晓得!”
  徐挽澜见他比自己还兴奋,不由得摇头失笑。二人许久未见,闲言絮语,暂且不提,却说月余过后,时值十月,北边传了捷报过来,说是战事已定,叛乱已平。
  徐挽澜立于窗侧,望向街巷人潮,便想出门而去,寻人打听打听捷报详情,哪知她这步子才一迈出门槛,差点儿正撞上一堵人墙。
  徐三蹙起眉来,堪堪止步,抬头一看,便见韩小犬面色阴沉,负袖而立,扯唇冷笑道:“你这女人,真是个骗子。说甚么得了空,便来寻我吃茶,我在乌鹊巷里,等了你一两个月,却连徐举人的影儿都不曾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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