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君璧轻笑一声,说道:“你一直不负所托不是吗?”
“不,吾一直有负所托。”殷暖道,“吾一直不曾照顾好阿姊。”
司马君璧又靠回柱子上,半响,忽然轻声道:“暖暖,我运气真的很好不是吗?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不是?”
“是。”殷暖点头,重复道,“阿姊一定会必有后福的。”
风从竹林里吹过来,拂过鼻端,似乎带着竹叶上的清香,殷暖拾起落在司马君璧肩头的竹叶,放在手心里转动着。
“暖暖。”司马君璧忽然又道,“禹慈她……是我表妹。”
很小的时候,也会蹒跚在她身后,脆生生的叫着“表姊”。而她已经太久没有和亲人面对面互相说着话的感觉了。
“我知道的。”殷暖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从后面把她抱在怀里。把头倚在君璧肩上,低声道,“阿姊,吾知道的,知道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之后过了两日,殷颂自从得知王家父女搬出殷家之后,心里一直担忧对方因为恼了殷家而影响了王禹慈和殷暖的姻缘,故而一直派人前往邀请。无奈王家一直避不见面,只说突然有事要做,待忙完之后会亲自前来拜访。殷颂闻言。虽然焦虑。也只得按捺下心情等候着。
又在殷颂不停的派人前去邀请的同时,王禹慈也一直派人前往树砚阁要见殷暖,只是也一直被回绝了。而对于王家一直不曾提起退婚一事,殷暖也不急。依旧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的事。
之后又过了两日。这天王禹慈终于让人前来送信。说是欲见殷暖一面,只要两人能单独见上一面,她便主动退婚。再不纠缠丝毫。心知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殷暖同意前往。
第二日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好天气,只是毕竟深秋,四周景色萧瑟,虽有太阳当头照着,风吹过的时候,身上还是多了几分冷意。
王禹慈要求见面的地方是一艘船,船上处处轻纱曼舞,装扮得极是漂亮。殷暖才上船,船夫立即便解了缆绳开始划,他也不在意,走到王禹慈所在的甲板上之后,方才发现果真如她所说的单独见面,船上除了船夫之外,再无他人。
“五郎君来了?”王禹慈跪坐在案几后面的毾?之上,梳着飞仙发髻,穿着橘黄色的大袖衣衫,面上也仔细的上了妆,若非有些红肿的双眼,倒也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殷暖微微颔首,在她对面屈膝而坐。
王禹慈欲伸手给他沏茶,殷暖摇了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自己执起茶壶倒了一杯。王禹慈失落的坐回原位,有些痴痴的看着他,半响喃喃说道:
“真好,五郎君果然一个人赴约来了。”
殷暖微微抬眼,面上淡淡的道:“这是王娘子说出的条件,仆自然依从。”
王禹慈闻言,有些惨然的笑了笑,半响,说道:“所以还是因为君璧表姊才来的吗?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儿家和君璧表姊的关系,五郎君只怕连话也不会和儿家说一句的吧?”
殷暖端着茶杯,眉头微微皱起,不知是因为嫌弃这茶的味道还是王禹慈的话,半响点头道:“是。”
王禹慈心里一阵刺疼,手里轻轻摇晃着茶杯,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有些感伤的道:“这茶是儿家亲自煮的,还是不如君璧表姊煮的是吧?”
殷暖放下茶杯,依旧淡然的道:“各有千秋,只仆不喜而已。”
王禹慈咬了咬唇,沉默片刻,起身走到船舷处,靠着栏杆感叹:“虽已过了荷花盛开时节,新安的湖还是这么美,只可惜儿家今后只怕再没观赏的机会了。”说着又回过头,看着殷暖道:“五郎君不问儿家今日的目的是什么吗?”
殷暖道:“王娘子若要说,自会说。”
“是了。”王禹慈低声道,“五郎君本来就只为儿家提出的条件而来,至于前来的目的,自然是不会关心的。”
殷暖垂了眼眸,似乎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王禹慈面上闪过一丝黯然,苦笑道:“不知道是否有人说起过,五郎君对待表姊之外的人,可真是绝情呢。”说着看向那杯自从她说是自己亲自煮的、之后殷暖再未碰过一下的茶,幽幽说道,“五郎君可知道,儿家说爱慕你,是真心的话,儿家为了五郎君,真的什么都能做的,甚至……”她转向湖面,缓缓说道,“死亡也可以的。”
“本就两不相干。”殷暖道,“王娘子又何必如此?”
王禹慈却道:“五郎君是不相信儿家所说吗?”她看向殷暖,绝望而又惨然的笑道,“儿家可以证明的。”话音才落,忽然身影一闪,只听得“噗通”一声,船上再无王禹慈身影。
此时船已到了湖中心,船家对船上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又兼此时节荷残莲败,湖中并无其他船只,王禹慈就那样决绝的跳了下去,甚至连丝毫挣扎也不曾有,就渐渐的没进水里。
随着另一道“噗通”落水声响起,片刻之后,殷暖拉着王禹慈爬到了船上。把人放在毾?上之后,殷暖冷着脸转向船头道:
“船家,烦请靠岸!”
王禹慈浑身湿透的躺在毾?上,湖水冰冷,她微微打着颤,唇咬得死紧,半响终于哭出声来,抽泣道:
“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你是会水的,可是你既厌我至此,又何必救我?”
她是真的,打算赔上一条这一条性命,换他一个此生不忘的。
殷暖站在她身边,面上神色冷的吓人,他缓缓说道:“阿姊之外,尔等生死,于我何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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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〇章 结束
王禹慈忽然便生生打了个冷颤,虽然知道殷暖对司马君璧之外的人冷漠,但她不曾想过会冷到如此,方才生出的几分希望就此烟消云灭。
“可、可是……”王禹慈咬牙道,“若不相干,方才你缘何会那么迅速的下水救我?”
跳进湖里的时候她虽然有些迷糊,可隔着水层,她还是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就在她刚落水之际,殷暖也跳了下来。
殷暖缓了面上冷漠的神色,叹了口气道:“王娘子,你跳进河里要挟,仆虽救了你,但并不代表这是受了你的胁迫,只因你是阿姊的亲人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吗?”
殷暖走到案几前,把案几上的茶水放在炉子上煮沸,然后给她倒了一杯,道:“喝杯热茶吧!今后还请珍惜自己的性命。”
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人;也有些人,是他恨不能付上一切换她一生健康长命的。
王禹慈坐起身,微微哆嗦着捧起面前热茶,眼泪不停的往下掉,牙齿也微微打着颤,此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有些麻木的点着头,在赌上生死决绝过一次之后,忽然也就看淡了,只觉得满心的疲惫。
船渐渐靠岸,船上沉默着,王禹慈饮了热茶,又自己拿出披风披在身上,缓了半响,终于觉得暖和了些许,才缓缓抬头看向殷暖的方向。
殷暖面向岸站着,修长的身影让人觉得高大而又安心。又隐隐的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过王禹慈知道,在面对司马君璧的时候,这一层冷漠是绝对不会有的。
“五郎君。”王禹慈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道,“你可否说说,你对阿姊,是什么样的感情?”
湖面的风微微袭来,终于带了丝温度,半响,王禹慈听见殷暖轻声回道:“吾这一辈子。唯一能陪伴身侧的人。只有阿姊,再不会有任何人。”
王禹慈一顿,半响叹道:“输给君璧表姊,其实儿家也是心服的。”毕竟从很小的时候起。司马君璧在她心目中。一直就是个耀眼的存在啊!
此时船已靠岸。殷暖微微颔首,道:“王娘子,望自珍重!”
王禹慈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忽然又流了下来,她忽然大声对着殷暖背影道:“五郎君,请帮我给表姊说声抱歉,为我……做的这所有的一切。”
殷暖的身影微微顿了一下,王禹慈听见风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好”。
她抱着膝盖,再不抑制的哭了出来。
翌日,一直对殷家避而不见的王家家主终于主动拜访了殷府。殷颂高兴至极,立即吩咐家僮摆宴,之后亲自迎到门外。
然而王焕进来之后,只简单说了几句关于解除婚约的决定便打算告辞,殷颂大吃一惊,立即询问是否因为殷家怠慢的缘故,王焕只说是因为自己女儿缺少教养,做事太过逾越,实在不敢委屈了殷五郎君,之后无论殷颂再说什么,甚至连膳食也未用便心意坚决的告辞离开。
本已经差不多定下的事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否决了,殷颂只气氛不已,然而王焕态度太过诚恳又兼殷家理亏在先,他虽心又不岔,除了立即命人把殷暖喊来之外,实在找不到其他发泄的法子。
而得知此事之后,最高兴的莫过于赵氏。殷暖这些年越来越显才能,一直便是她的心头大患,若真与王家结为秦晋,只怕今后更是势不可挡,到时候殷家究竟落在谁的手里还很难说,那她到时就算控制了殷昕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