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皇后就这么安排了。
待落座,秦雨缨才觉荒谬,连那三王爷陆长鸣的侧妃,都能与薛贵妃毗邻,而她却坐在偏远的角落,紧挨着董雯儿。
宫中举办盛宴,自是男女分席,两席之间隔着一道屏风,故而陆泓琛落座之后,便瞧不到秦雨缨这头了。
“七王妃也来了?”董雯儿礼数倒是周全,就座前,先微微一笑行了个礼。
说着,目光一转,落到了秦雨缨的耳垂上:“王妃娘娘这对耳坠真是别致,也不知是哪种珍宝?”
此语一出,旁人也皆看向了秦雨缨的耳坠,纷纷啧啧称奇。
耳坠倒是不奇,奇的是那两颗珠子。
一众女眷皆是名门贵女,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物,说是玉,又不像玉,似乎比玉更晶莹通透,呈现一种凝脂般的乳白色,里头隐隐有光泽闪烁。
“你看,似乎变红了些。”一人诧声道。
“是啊,真是变红了些……”很快有人点头附和。
没想到这珠子居然还能变幻色泽,可真是宝物……
实则,那却并不是什么珠子,而是雪狐幻化而成的,化成人形后,他修为突飞猛进,早已不是当初那只只能滴血救人的小胖狐,此番因不放心秦雨缨入宫,才特地跟了过来。
这么多如花美眷盯着他,他自然脸红。
秦雨缨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那珠子,提醒他莫要穿帮。
这一捏,立刻感到一抹温热在指间萦绕,想来小狐狸不止脸红,怕是连耳根都有些发烧了。
“没出息……”她很想白他一眼。
“七王妃,你方才说什么?”董雯儿凑过来问。
“没什么。”秦雨缨回过神,眼观鼻鼻观心装没事人。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董雯儿今日对她如此客套,也不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不一会儿,宫娥列队前来斟酒。
皇后举杯,众人也跟着举杯,一个接个说着吉利话,有祝夜朝国运昌隆的,也有祝皇后凤体永康的……
秦雨缨眸光一动,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根筷子,抵住了董雯儿手中那佯装不经意朝自己身上倾斜的酒杯。
“董二小姐,在我面前做出这种举动,未免太不明智。”她淡淡提醒。
董雯儿笑了一声,笑得着实有些僵硬:“七王妃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除了秦雨缨,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待祝酒词说到这头时,众所周知的好话几乎都被讲完了,不少人偏头侧目看向秦雨缨,想瞧瞧这位大名鼎鼎的七王妃,嘴里会说出些什么好听的。
秦雨缨略一思忖,道:“祝皇后娘娘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众人皆愣。
皇后的脸色极不好看,不过,也只难看了那么短短一瞬而已。
她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笑意,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听闻七王妃身怀有孕,本宫也祝七王妃胎象安稳,早日为七王爷诞下后嗣。”
这“胎象安稳”四字,咬字略重,细一咀嚼,似乎意有所指。
“她这是在威胁你。”小狐狸提醒。
声音极轻,只有秦雨缨一人能听到。
“我知道。”秦雨缨朱唇轻启。
“知道还那么说,你就非得得罪她不成?”雪狐言语间颇有责怪之意。
秦雨缨撇嘴,她与皇后本就不是一路人,梁子既然已经结下了,就不怕再结个更大的。
“我又没说错,她不是一直眼巴巴想生个皇子,好有个倚仗吗?”她淡淡反问。
“你啊……”雪狐说着,忽然噤了声。
秦雨缨转目一看,见那董雯儿正盯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可是个妖孽啊
“看我做什么?”秦雨缨问得直接。
董雯儿莞尔一笑:“我是在看七王妃到底有多国色天香,居然能将七王爷迷成那般模样,分明瞧见了你与那蔺掌柜卿卿我我,居然丝毫不计较,依旧待你如初。”
秦雨缨双目微眯。
没想到那日,董雯儿也在……
不待她回答,董雯儿接而说道:“这等魅惑人心的手段,怕是只有妖孽才有啊……”
一席话看似并未漫不经意,实则意味深长。
见秦雨缨依旧没有言语,她笑了笑,又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还望七王妃莫要介怀。”
前几日,她在永安街上挑布料,正巧瞧见了那么一幕,险些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看到七王爷并未对秦雨缨问责,只是派人将她送回了府,更是错愕不止……更别提,二人今日还一同入宫赴宴,一派琴瑟和谐的景象。
董雯儿百思不得其解,觉得事情定有古怪。
那时的秦雨缨,神色怎么看怎么娇媚,与此刻简直判若两人。
董雯儿暗暗悱恻,这人也就在女子面前才如此嚣张霸道,遇到男人那叫一个奴颜媚骨,活脱脱一个狐媚子!
“说完了?”秦雨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董雯儿娇俏的脸上笑意更深:“七王妃莫不是生气了?只是闲聊几句而已,七王妃莫要往心里去。”
秦雨缨淡淡看了她一眼。
生气倒犯不上,往心里去更犯不上,一年到头都难得气几回,如今到了年关,又岂会轻而易举被一个小小的董雯儿激怒?
“你吃醋了?”她挑眉问。
董雯儿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登时有些结舌:“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岂会对王爷有所觊觎?”
“我没说王爷,我说的是蔺长冬。”秦雨缨不咸不淡地纠正。
随口一问罢了,不料问出了猫腻,此人前段时日不是还在陆文霍面前敬酒敬得言笑晏晏?竟对陆泓琛也动过心思……
董雯儿脸一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你……”
秦雨缨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原来你对陆泓琛落花有意,可惜了,他对你流水无情。若我没记错,你似乎已有婚约在身,没想到仍有二心……”
“你才有二心!”董雯儿恼羞成怒。
分明应当她对秦雨缨口诛笔伐,怎么话锋一转,如今吃亏受气的却成了她自个儿?
这秦雨缨果然好一张利嘴,一而再再而三口出狂言,简直欠收拾!
“若没二心,急红脸做什么?”秦雨缨淡淡戳破。
“你……”董雯儿贝齿紧咬,强压心头怒火,“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你是不该与我一般见识,一般见识哪里够?我可是个妖孽啊。”秦雨缨眸中含笑。
乍一听是句玩笑话,仔细一想,董婉儿却有些头皮发麻。
她越看越觉得这秦雨缨一举一动皆异于常人,哪怕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都透露着一股不同寻常,那般的自在与淡漠,仿佛不是在宫中赴宴,而是在家中用膳,眼角眉梢哪里瞧得出半点应有的谨小慎微?
与席上那端庄无比的三王妃一比,差距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难不成,这人真是个狐狸精变的?
二人着实离得太近,近得董雯儿颇觉心悸,靠近秦雨缨那一侧的半边身子,莫名有种凉飕飕之感……
倏忽间,似乎有人在向她脖子吹气,吹得她毛骨悚然,只差没一下从座上弹起来。
“谁?”她花容失色,举目四顾。
然而四周并无人理会她,左手边的秦雨缨在饮酒,右手边的余妃娘娘,则正朝身边的宫女吩咐着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董雯儿看错,秦雨缨耳坠上那颗洁白无瑕的珠子,忽然闪烁起了一阵莹莹绿光,仿佛一只狡黠的眼睛……
董雯儿已是被吓得面无人色:“秦雨缨,你……你……”
“董二小姐,食不言寝不语,这规矩你不是应当比我更清楚?”秦雨缨说着,看了一眼被宫娥端上桌的各色菜肴。
菜已上桌,众人皆等着皇后动筷子。
皇后削葱般的手指微动,筷箸伸向一尾鱼,夹了那鱼眼。
摆在长桌中央的皆是些山珍海味,越往两旁走,则菜色越简单,也不知是不是皇后故意安排,摆在秦雨缨面前的只有一凉一素两盘菜,好在她本就胃口不佳,抬了抬筷箸又放下了,饮了一杯酒。
宴上,众人对皇后又是一番阿谀奉承。
也不乏拍董贵妃马屁的,说她一看就是有福之相,此番定能一举得男,诞下皇子。
正如董贵妃对秦雨缨的遭遇怀着几分怜惜之心,秦雨缨对董贵妃的境遇也多多少少有些同情,若陆泓琛非得让她生儿子,她定会一脚将他踹飞,有多远飞多远……
重男轻女这等陋习,众人早已司空见惯,皆不觉得有何不妥。
而秦雨缨的所谓蛮横无礼、离经叛道,说到底只是不愿守那所谓的妇德,成为男人身边的陪衬而已。
正因如此,她身上才瞧不出多少温婉与乖巧。
这夜朝规矩繁冗,本就对女子压迫颇多,温婉多是软柿子,乖巧或成受气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