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本就是个哑巴,自己不能吱声,便也不许我吱声,简直欺人太甚……”雪狐义愤填膺哼了一声。
在得到秦雨缨的仙力之前,他只能漂浮于书册周边,不能离开本体一尺之距,两册书时常挨在一起,可怜他压根不是那上册的对手,常被收拾得落花流水……
如今想起,都觉十分气人。
看着雪狐没好气的脸,秦雨缨总算明白了几分。
原来他方才那句打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她当然不会轻易就将仙力给那上册古籍,之所以这么说,是看出雪狐有所隐瞒,想试他一试。
不料这么随口一试,雪狐就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说起往事,他抱怨得那叫一个可怜巴巴,总而言之,是打死也不愿再过回从前那种受尽欺压的日子。
秦雨缨听得既好气又好笑:“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雪狐白了她一眼——被一个婆娘欺负,多丢脸!要不是秦雨缨一时犯傻,打算将仙力给那恶婆娘,他才不打算开口……
离开偏院时,恰好遇上了陆泓琛。
秦雨缨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陆泓琛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不知为何,他听着秦雨缨口中的这些趣事,总觉有些熟悉,仿佛曾在何处见过一般……
凝神思忖,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言语间,雨瑞前来禀告:“王爷,王妃娘娘,那个……杂役,自行找了间厢房住下了。”
“杂役?”秦雨缨听得不解。
雨瑞想了想,道:“就是……就是那个说要与王爷一较高下的公子。”
她不知阎罗姓甚名谁,故而解释起来有那么点费力。
“他是客,不是什么杂役。”秦雨缨纠正。
她深知那厮心眼极小,不然也不会因为那桩事,记恨了自己与陆泓琛数千年。
如今那厮变得与凡夫俗子无异,定是极为气恼,若再叫他在府中当杂役,他怕是恨不得要将这七王府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才好。
雨瑞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神色不明的陆泓琛,心道难不成王爷这吃飞醋的老毛病又犯了?
“给他收拾一间干净的厢房,对外就说他是我的远房亲戚,要在这住上一段时日,叫府中的下人好好伺候,莫要逾矩。”秦雨缨吩咐。
雨瑞点了点头,应声下去了。
秦雨缨回过头,恰对上陆泓琛阖黑的眸子,知他心中有所不悦,一时间,温柔安慰的话有些说不出口,想了想道:“阎罗活了成千上万年,早已是个老头子了,你该不会连一个老头的醋都要吃吧?”
“本王头发皆白,比他更像老头。”陆泓琛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见他倏忽又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秦雨缨唇微抿:“这么久了,你还是信不过我?”
“本王怎会信不过你?”陆泓琛脱口而出。
说完,才瞧见她脸上狡黠的笑意,心知自己中计,不免叹道:“本王在你面前,还真是连生气的权力都被剥夺得一干二净……”
“这哪是生气,分明是打翻了醋坛子。”秦雨缨纠正。
话虽如此,心里却知陆泓琛是太过在意自己。
这一在意,就是数千年……
有人说这世上之所以有矢志不渝的爱情、忠肝义胆的气概,皆因用时短暂,方支撑得了。
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连血浓于水的亲情尚且如此,足以看出旷日持久这四字的不易,一切物事之好,仅在于没有时间用来变坏而已……
可陆泓琛对她,生生世世都是如此细心悉心,从未有过半点冷落与不耐。
他或许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忘了那成百上千次的初见,忘了那无数的红烛帐暖、恩爱缠绵……
这些,秦雨缨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些轮回,让她尝尽分离的苦楚,同时也让她愈发明白,这世间,唯有陆泓琛才是她甘愿豁出性命守候的人。
她将阎罗留在七王府中,既是为了保全阎罗,也是为了保全陆泓琛。
既然已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自然要聚在一处,如此至少凡事有个商量,否则让人有机可乘、逐个击破,岂不傻到家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厨房在何处?
当夜,雨瑞收拾出了一间宽敞的厢房,本想叫下人去请那姓“严”的公子来瞧瞧合不合心意,怎料没等她吩咐下去,“严”公子自个儿先找了过来。
“厨房在何处?”他板着脸问。
那张脸不是不俊俏,只是神色着实森冷了些。
与王爷的淡漠疏远不同,这冷意带着浓浓阴沉,颇有些叫人反感。
也不知这公子与王爷究竟有什么过节,为何总是一副想杀人的模样……
“严公子,”雨瑞按捺住心头疑惑,垂目行了个礼,“顺着回廊一直走,在假山那头往右,便到了小厨房了。公子是不是饿了,不如奴婢吩咐下人送些吃的过来,公子便无需亲自跑一趟了。”
“谁告诉你,我姓严?”阎罗问。
难道这人不姓严?
雨瑞愈发疑惑:“是王妃娘娘告诉奴婢的。”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何身份?”阎罗接而问。
“没有。”雨瑞老老实实地摇头,想了想,道,“王妃娘娘说,您是她的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阎罗听得嗤笑一声,“我同她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如今竟成了她口中的远房亲戚……”
雨瑞听得大吃一惊。
这么说,王妃娘娘曾嫁过人?
可她怎么听说,王妃娘娘自小被养在秦家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却与那徐子诚有过一纸婚约,和别的男子皆没有任何瓜葛?
“还有,我不姓严,我是阎罗,你得叫我阎君。”阎罗继续纠正。
雨瑞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原来如此……
她险些忘了,这人脑子有些不好使。
难怪方才说王妃娘娘曾与他成过亲,看来只是信口胡说的疯话。
只是这疯话若被旁人听见了,怕是容易引来祸端。
雨瑞想了想,神秘兮兮地朝阎罗道:“其实我也不叫雨瑞,我是牛头马面手下的小鬼,特地上来救您的。”
“嗯?”阎罗诧异了一瞬。
“他们说,叫您千万要隐藏身份,莫要被人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雨瑞接而道。
阎罗看向她的眼神那叫一个古怪,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雨瑞并未留意到他有些抽搐的额角,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牛头马面二位大人还说,您与王妃娘娘的亲事,也千万别让旁人知道,否则王妃娘娘只怕会有杀身之祸。”
四目相对,阎罗艰难打消了一掌将这人劈死的念头:“厨房在何处?”
若非辟谷之术完全施展不开,他何必来这凡人面前受此窝囊气?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顺着回廊一直走,在假山那头往右拐,便到了小厨房了。严公子,你是不是饿了,奴婢这就吩咐下人送些吃的过来……诶,公子,是回廊,不是小道,您走错了。”雨瑞说着,见他压根不理会自己,便匆匆追了出去。
她生怕这严公子四处乱跑,将方才那番话四处乱说。
他被人笑话事小,王妃娘娘遭人诟病事大。
王妃娘娘好不容易回府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也不晓得从哪儿跑来了这么个傻子,简直傻到家了。
不过,那张脸还是挺养眼的。
就是眼神不太对,一看就与正常人不同……
雨瑞一路追着,颇有些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来到厨房,却见厨房中不止有这严公子,还有个绿衣少年,正大马金刀坐在柴堆上,啃着一只糖醋肘子,啃得满嘴是油。
不知为何,她总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先前,有只狐狸也是这么窝在柴堆上大口吃肉、大碗喝汤的……
小厨房地方本就不大,一下子来了三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雨瑞,给小爷我做一碗红烧肉!”雪狐毫不客气地吩咐。
“你又是何人?”雨瑞不免疑惑。
这人穿的是王爷的衣裳,时不时伸手将油渍揩在衣襟上,好端端一身翠色锦缎长袍,被他揉得活像一块大抹布。
雪狐皱了皱眉,显然对雨瑞没能及时认出自己有所不满。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化成人形,她认不出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于是顺口瞎掰道:“我是秦雨缨的远房表弟,叫胡……胡……”
“胡什么?”雨瑞愈发狐疑。
雪狐“胡”了半天,也没“胡”出个所以然来。
只怪吃得太撑,脑子都快被这只糖醋肘子给塞满了,一时间竟连个好听些的名字都想不出。
“他叫胡大壮。”阎罗听不下去了,替他说道。
再这么“胡”下去,这个叫雨瑞的丫鬟除了同狐狸大眼瞪小眼,就什么也别想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