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遭竹箐、贺亦钧用迷香暗算,险些葬身火海,故而记得十分清楚——木头堆里,有几块桩子刻了些古怪的符号,怎么瞧都不像是骊国文字。
难道,那就是外祖母口中的东西?
“那些木桩有何用处?”她狐疑地问。
“没有什么用处……”牧老夫人摇头。
没用?
秦雨缨听得愈发不解。
既然没用,何必非要毁去不可?
“木桩虽无用,但你小时候刻在木桩上的字有用,断然不能让外人看见……”牧老夫人又道。
自打犯了糊涂病,她的语气就难得认真一回,这次,却严肃得有些异乎寻常。
眼看刚出辽城地界不远,此时回去还来得及,秦雨缨撩起帘子,吩咐车夫停下了马车。
常氏从后头那辆车里走了出来,上前问秦雨缨:“是不是老太太又念叨要回辽城了?”
说来也是有些无语,先前一心想去京城的是老太太,这好不容易动了身吧,途中要死要活想回牧府的,也是老太太……
怪只怪老太太头脑不甚清醒,看谁都是一副生面孔,总觉身边的丫鬟、小厮全是绑匪,想绑架自己索要大笔赎金。
若非有秦雨缨这个“女儿”在跟前,估计她得趁人不备,脚步庞珊地逃之夭夭……
听常氏这么一问,秦雨缨点头:“我有些东西放在府中忘了拿,趁日头还未落山,得赶紧回去一趟,顺带还能给外祖母带些鲜花饼、绿豆糕。外祖母最爱吃这些,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若能尝尝家乡口味,她或许不至于那么无聊难熬。”
“难得你一片孝心,想得如此周全……”常氏闻言并未阻拦,点头吩咐下人准备起来了回辽城的马车。
未免秦雨缨途中遇到匪徒,她还特地叮嘱了两个镖师,要二人一左一右地护送。
“我骑马便是,车就不必了。”秦雨缨道。
骑马?
常氏听得错愕。
姑娘家做这等事,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然而来不及阻拦,秦雨缨已上了马匆匆而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常氏急忙催促一旁的镖师。
镖师立刻骑马追去,灰尘扬了一路。
秦雨缨的背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一个若有若无的黑点,常氏忍不住叹了口气——雨秋文静柔弱,秦洪海虚伪市侩……缨儿的性子两个都不沾边,也不知究竟是像了谁。
马匹速度极快,几乎是飞奔着回了牧府。
才离开不到半日,门前的大锁就已被人凿开了,想来是大街上那些难民想进去避避风雨,或是想搜点值钱的东西,换取食物果腹。
“嘎吱”一声,秦雨缨推开沉沉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正厅、偏厅皆是敞开着,显然被人闯进去过。
不远处是一片梅林,正值花开,幽香盈袖,地上落满了花瓣,有几行并不明显的脚印,通往梅林深处……
秦雨缨双目微眯,疑心顿起。
那几行脚印丝毫不显凌乱,且轻得近乎于无,若不细看,根本无从察觉,足以证明途经之人武功之高。
难道……是那贺亦钧的人?
贺亦钧先前就来过牧府,目的十分可疑,竹箐也曾交代过,陆长鸣并非死士真正的主子,死士皆听令于贺亦钧这个毒师……
也就是说,此人才是一切的关键。
思及此,秦雨缨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串脚印而去。
那两个镖师急匆匆赶到牧府门前时,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脚印在梅林尽头消失,前头是一溜小屋,那显然下人居住的耳房。
再远些,是东厢。
东厢房门紧闭,只开了一扇小窗。
秦雨缨对这里的地形甚是熟悉,为免房中有人往外张望瞧见自己,绕到了假山那头,借几丛翠竹掩住了身形。
不多时,果然有人经过。
那两人乍一看并不起眼,俨然只是普通百姓而已,仔细一瞧,脚步却好不轻灵,明显有武功傍身。
“这鬼地方天高皇帝远,何必非得守在这牧府,不如去街上抢几个女人玩玩。”其中一人边走边说。
“莫要玩女人误事,王爷吩咐过,须得牢牢看住此人,要是让他跑了,你我难担罪责。”另一人道。
“这不是有铁链锁着吗,他能跑到哪去?再说这世上除了我们几个,也没多少人晓得他的踪迹,难道还有谁会来救他不成?”先前说话的那人很是不以为意。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总是好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渐行渐远,似乎是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秦雨缨听得狐疑。
骊国只有三个王爷,陆泓琛自然不会做出这等事,陆文霍也没有这么深的心思,那两人口中的王爷,只有可能是陆长鸣。
莫非……陆长鸣抓了个人,藏在了辽城?
能让他如此煞费苦心的,绝非寻常人等……
思及此,她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往那东厢而去,脚步极轻,身形快如一道虚影,甚至连一片竹叶都未惊动……
不料没走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喝:“站住!你是什么人?”
第一百三十章 你暗算我?
秦雨缨回过头,看到的竟是一张熟面孔。
她瞳孔微凝:“马脸?”
这不就是当初带人追杀竹箐的那刺客吗,没想到竟出现在了辽城。
“谁是马脸?”那男子怒不可遏,显然对这一突然冒出来的称号极不认可。
脸长怎么了?他有名有姓的,这女人胡乱称呼什么?
定睛一看,忽觉此女十分眼熟,仔细打量之下,脸色立刻就变了:“哟,这不是七王妃吗?你不在骊山陪那些豺狼虎豹,来辽城做什么?”
秦雨缨听得双目微眯,心道自己与陆泓琛遭袭,这人定也有份。
“七王妃是一个人来的?”那马脸问。
跳下悬崖还不死,啧,命还真硬……只可惜如今落入了他手中,再硬的命,也得乖乖去见阎王!
秦雨缨还真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两个镖师正着急不知该去何处找她,忽然听到这边的说话声,忙不迭赶了过来。
“哟,还有帮手?”马脸皮笑肉不笑。
语气虽不惊,心中却多少有点忌惮。
七王府的暗卫皆千锤百炼、武功了得,万一这两人是如杜青一般的高手,凭自己与那几个死士,还真不一定对付得了……
思及此,他极快地打了个响指。
声音落下,东厢那边很快就有了动静。
竟是在通风报信?
秦雨缨心觉不妙,朝那两个镖师道:“此人交给我对付,你们去拦住东厢那些人,一个也不能放跑!”
言罢,手腕一转,指间银光微动。
三枚银针破风而去,直刺那马脸的膻中、鸠尾、巨阙穴。
两个镖师本还担心她一个弱女子斗不过这人,见此一幕,皆惊得呆了,连忙听了吩咐,疾步往东厢跑去。
马脸想拦住那二人,却被秦雨缨用银针逼得脱不开身。
短短十来日未见,这七王妃的针法,怎就突然变得出神入化起来?
先前从他手中救走那扮作乞丐的竹箐时,武功分明还平平无奇,而后在骊山面对箭雨,身手已是精进不少,而今更是令人不敢小觑……
寻常人就是苦练个十年八载,怕是也抵不过她这短短数月的突飞猛进。
正诧异着,秦雨缨忽而瞄准一个空当,手中几枚银针,以一种极为诡异的角度刺向他的后心。
马脸瞳孔一缩,来不及躲闪,被扎了个正着。
本以为秦雨缨会趁机取他性命,怎料她竟收回了手:“针尖有毒,没有解药你活不过今日。”
“你……你暗算我?”马脸咬牙切齿。
秦雨缨嗤笑:“五十步笑一百步。”
都是用暗器的,谈何暗算?
马脸脸色微僵,他用的是飞刀,秦雨缨用的是针,的确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兵器。
且他的飞刀同样淬了毒,毒发起来,同样也是短短一两日便会身亡。
“灌了迷香的箭,那才叫暗算。”秦雨缨蹙眉道。
当初,若非她及时撕破了陆泓琛腰间的香囊,用香囊中凝神静气的药粉逃过一劫,二人恐怕早已死在箭雨之下。
“你……你如何才肯将解药给我?”马脸生平头一次结巴起来。
向来都是他杀人,没想到今日却败于秦雨缨一介女流之手,这叫他怎么甘心?
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又由不得他不低头。
秦雨缨略一思忖:“告诉我,那贺亦钧听令于何人,竹箐又是什么底细,还有,陆长鸣身后究竟还有谁在出谋划策。”
这三个疑团,已在她心中存了许久,或许这马脸能解答一二。
“我哪知毒师听令于何人,又哪知三王爷背后还有什么势力?至于竹箐,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不知你说的是谁。”马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