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快要当王妃了?”他从床上坐起身来,语气冷冰冰。
他一生正直不阿,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怎么竟教出了这么一个丢人的女儿?
孔钰珂面露尴尬,不愿承认:“爹,你这话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少给我装糊涂,你知不知旁人是怎么说你的?说你趁虚而入,不知廉耻!”孔秀才气得直拍床板,“还骗我是去七王府做事,明目张胆勾引王爷,这就是你做的事?”
那七王爷分明早有正妃,侧妃这名头听着好听,可毕竟只是个妾,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哪舍得让她给人作妾?
就是作妾,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的名声啊?
七王妃活未见人死未见尸,这种时候与七王爷互生情愫,还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狐媚子?
面对父亲的斥责,孔钰珂不敢当面反驳,只恨恨地问:“是静姝在多嘴多舌吧?”
那贱丫鬟,嚼舌根居然嚼到她爹面前来了,简直欠收拾!
“我还没糊涂呢,不用静姝告诉我,我也知这是怎么回事,你若想嫁去那七王府,除非我死了!”孔秀才没好气道。
“爹……”孔钰珂急得跺起了脚,“王爷文武双全、品貌出众,且待女儿极好,女儿与他情投意合,嫁给他究竟有何不可?”
“文武双全、品貌出众?”孔秀才冷笑了一声,“那种连发妻的生死都不顾的人,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指着她的鼻子痛斥:“看看你如今这样子,满脑子皆是攀龙附凤之事,若放任你这般下去,我有何颜面去见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从今日起,你在家闭门思过,不得踏入那七王府一步!”
孔钰珂恨得不行。
都是静姝那个贱人,坏了她的好事!
“还不给我回房去?”孔秀才皱眉催促。
孔钰珂心一横:“爹,既然你非要棒打鸳鸯,那就休怪女儿不孝!”
“你……你说什么?”孔秀才听得一懵。
“女儿想嫁作王妃,不想继续待在这破破旧旧的私塾中,一辈子嫁不出去,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爹若愣是不肯答应,女儿唯有与爹断绝关系。”孔钰珂道。
断绝关系?
“你……”孔秀才胸口一闷,低头剧烈咳嗽起来,竟是咳出一口血来。
孔钰珂虽看得忧心不已,但还是硬着头皮,没有放软语气:“女儿该说的都已说了,爹安心养病要紧。别忘了,那些为您治病的大夫都是七王爷请来的,那些补身子的人参、鹿茸,也皆是从七王府送过来的,您即便不为自己的今后打算,也该心疼心疼女儿的下半生,女儿已是拜过一次堂的人了,过了这个村,说不定就再没这么好的店了……”
说完,咬着牙转身离去。
房中,孔秀才两眼已是阵阵发黑,辛酸苦楚一齐涌上心头,忍不住又大咳起来。
“老爷,老爷……”静姝端了药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瞧见那被褥上鲜红的血渍,她大惊失色,连带着手里的汤药也“哐当”掉落在地,滚烫的药汁溅了一身。
顾不上被烫伤的疼痛,她急忙跑上前:“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孔秀才咳得说不出话来,颤手指着女儿离去的方向,一双老眼甚是悲恸。
“老爷,奴婢马上去叫大夫来……”静姝二话不说就去了七王府。
本想求王爷派两个大夫过来诊治,哪晓得王爷没见着,却见到了孔钰珂。
“这不是静姝吗?你走都走了,又回来做什么?”孔钰珂嗤笑着问。
“你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老爷病得快要死了,你居然还在这儿冷言冷语?”静姝也是来了脾气。
“什么?”孔钰珂愣了愣,一下就回过神来,“是爹故意叫你这么说的吧?告诉他,就算用苦肉计我也不会回去。待到我与王爷成亲那日,会叫人送请柬给他,来不来是他自己的事。”
静姝忍不住哼了一声:“说得好像板上钉钉似的,也不看看你自己如今这阴测测的样子,七王爷能看得上你?”
说完,记起自己的目的,便又补充道:“老爷方才咳了一床的血,你若不信,自己去看便是!”
“不必了,”孔钰珂拒绝,“你来,是想找大夫?”
“当然。”静姝不假思索地答。
若不是找大夫,何必留在这里同孔钰珂啰嗦?
可转念一想,这七王府又不是孔钰珂说了算,真不知她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是想显摆给谁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多事之秋
静姝不再理会她,转身要去找管家和王爷。
怎料立刻就被孔钰珂拦住了:“这么着急做什么,你连晚膳都没准备妥当就不辞而别,险些将我害惨,我哪能这么轻易让你去见王爷?”
万一静姝将事情说破,把她的功劳全抢了,叫她如何是好?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静姝无比恼火。
老爷还在床上病着呢,身为老爷的至亲骨肉,孔钰珂竟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滚回家去,王爷那边,由我去说。”孔钰珂道。
说着,抬脚就去了书房。
住进七王府之后,她才知锦衣玉食这四个字究竟是何含义。
如今,她再也无需穿那些粗布衣裳、戴那些便宜珠钗,更无需过那等寒酸日子,随随便便一件衣裳,就能抵上爹辛苦大半年所得的酬劳,要她离开这里,回私塾住,她当然不情愿。
眼前分明有一条平平坦坦的大道可以走,何必非要委屈自己,走从前那弯弯曲曲的小道?
今后谁敢拦她的路,她就叫谁好看!
来到书房,轻轻叩了叩门,里头传来陆泓琛的声音:“何人?”
“王爷,是我。”孔钰珂答。
陆泓琛执笔的手一顿,却并未抬起视线:“进来。”
“是……”孔钰珂应声而入,行了个礼,一脸焦灼地说道,“家父突然病重,请王爷快派大夫过去诊治,小女子只有这么一位亲人,若王爷能救回家父性命,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报答王爷大恩大德!”
这话简直不要太直白。
可愿不愿是她的事,答不答应,却是陆泓琛的事……
话音落下,良久未得回应。
孔钰珂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瞥了一眼陆泓琛。
王爷的神色为何总是这般冷然,仿佛一块怎也融不化的冰山?
还没来得及将这问题思忖个明白,陆泓琛已面无表情地吩咐起了一旁的下人去叫大夫。
大夫很快就去了孔家私塾,那孔秀才果然病得不轻。
他本就身虚体弱,经孔钰珂这么一气,已是活活去了半条命,躺在床上嘴歪眼斜,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爹,你这是怎么了爹……”孔钰珂当然要亲自去探望,去时哭得那叫一个惨,又是亲自煎药,又是亲手喂药。
不知内情者,不免感叹其孝心可嘉。
在私塾住了一日,孔钰珂就回了七王府。
陆泓琛将那孔秀才接到府里,安排在了偏院,每日派丫鬟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这下,连喻世墨这个管家都忙不迭拍起了孔钰珂的马屁:“孔小姐,实不相瞒,我还从未见过王爷对哪个女子如此一往情深,你这一出门,王爷他整颗心都要跟着飞走了……”
若非不愿让孔钰珂来回奔波,王爷怎会派人将那孔秀才接到府里?
由此可见,这女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想当初,还是喻管家将小女子带进府中的,喻管家的恩情,小女子真是无以为报。”孔钰珂笑道。
“哪里哪里……”喻世墨连忙摇起了头。
殊不知二人的一举一动,皆被暗卫看在了眼里。
书房中,听着暗卫的禀告,陆泓琛剑眉紧锁。
一开始,他以为这孔钰珂来者不善,定是有所图谋,怎料查来查去,她竟身家清白,与皇帝、陆长鸣皆扯不上任何关系。
正犹豫该如何处置此女,暗卫接而又送来消息——此女为了当上他的王妃,竟狠心将生父气得半死不活……
这一点,陆泓琛的确始料未及。
他深感那孔秀才无辜,所以才将其接来,叫人好生伺候。
若雨缨还在就好了,或许能扎针治好孔秀才的瘫病,可惜……
陆泓琛眸光沉沉,眼中似骤然涌过一场大雾,雾气浓郁,挥之不去。
若非母后派来的锦衣卫中,有一人恰是他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他恐怕直到今日仍不会知道,雨缨已经下落不明。
辽城?
药引?
可笑,那么简单的一个谎,居然彻底将他蒙骗了过去。
不是因为他心思不够谨慎,不是因为他太易轻信于人,而是因为……那撒谎之人是他的生母,是他这二十年来一向敬重的人……
陆泓琛从未有过这等愤怒,怒意燃得他双拳捏紧,两眼通红……闭上眼,似乎又看到雨缨重重落在岩石上,彻骨的寒风吹着她的衣裙,她单薄如一个纸片人,仿佛随时要被风吹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