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带你走。”她好脾气地答。
一句“带你走”,换来的是秦瀚森的一声嗤笑:“你不觉得,如今说这些太迟了吗?”
这个仲弟,似乎与自己间隙颇深。
秦雨缨有些不解,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知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让你去了赵氏身边……”
“何止啊?”秦瀚森蹙眉,似乎有满腔的愠怒要发泄,到头来却只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我走我的阳关道,你做你的七王妃,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今后别再找我。”
秦雨缨心觉古怪,正想问个清楚,他身后一个高大的丫鬟忽然上前,不耐烦地冲她喝道:“听见了没,赶紧走!少爷在秦家过得好端端的,不需要你假惺惺!”
这丫鬟名叫小依,秦雨缨是认得的。
前些年,秦瀚森那头的消息,全是小依透露给她的,此人与她虽说不上是挚友,但勉强也算点头之交,却不知为何,此刻对她有如此深的敌意。
见秦瀚森转身欲走,秦雨缨知道,有些话再不说便迟了。
“我从前是做过很多蠢事,但人是会变的,照顾好你,是娘的遗愿,也是我肩上的责任。秦瀚森,你可以逃避一时,但无法逃避一世,总有一天你必须接受,除了秦洪海那个势利小人,我是你在这世上仅剩不多的……或许是最后一个亲人。”
这席话,令秦瀚森脚步一滞。
他回过头,眸光别样的古怪:“你到底是谁?”
“什么?”秦雨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是她,”秦瀚森紧盯着她,“我长姐这辈子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说,你到底是谁!”
第二十三章 及时行恶
秦雨缨心里微微一紧,被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上下审视,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本以为能瞒天过海,怎料这么快就被漏了馅,且还是在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面前露了馅……
她是该好好反省自己伪装的本领,还是该重新认知秦瀚森对自己的态度?
若非极为熟悉的人,断然不会如此笃定她躯壳依旧,却已被换了芯子。
可秦瀚森这些年与她连面都未见过,谈何熟悉?
大抵,这就是所谓的血脉亲情,她隐约觉得,身体的原主与这个仲弟之间,并不像明面上这般生疏……
“说,你是他人冒充的,还是妖精附体?”秦瀚森接而质问。
妖精附体?
秦雨缨不禁有些想笑。
“你说我是冒充的,可有证据?”她轻咳一声,正色。
秦瀚森眉头一皱:“我问你,母亲生前经常做的一件事是什么?我身上有块胎记在什么地方?你儿时最爱吃的是什么?七岁那年又做了件什么事,惹得父亲大动肝火?若猜对了,我跟你去七王府,若猜错了,你今日休想离开!”
他几乎可以笃定,眼前这人根本不是自己的长姐。
除了相貌一模一样之外,语气、步态……甚至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判若两人。
记忆是不会骗人的,这些事只有他长姐才知,旁人皆不可能答得出。
“母亲生前常绣花,你嫌花样太俗套,当年根本不穿她给你绣的袍子。”
“你身上那块不是胎记,而是四岁时放风筝摔伤留下的疤痕,在右臂,形似树叶。”
“我儿时最爱吃的是豌豆黄,七岁那年不甚放火烧了父亲的书房,被罚跪祠堂,是你偷偷端来饭菜,我才没被赵氏趁机饿死……”
秦雨缨每说一句,秦瀚森的面色就震惊一分。
她说的每样都对,可直觉告诉秦瀚森,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
她此刻越是语气平平、神色不惊,就越显得他先前是在胡言乱语。
他该如何证明自己的猜测?
仅用直觉二字一笔带过,旁人哪里会信?
勿说旁人,换做他自己,听到此等“疯言疯语”,也一定会以为是说书人一拍脑门想出的故事……
“愿赌服输,你输了。”秦雨缨淡淡道。
“我……”秦瀚森一时语塞。
“你或许是有些魔怔,先随我回七王府,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秦雨缨顺便给他的行为找了个台阶下。
“等等!”秦瀚森还未说话,那人高马大的丫鬟小依就怒不可遏地开了口,“少爷凭什么跟你们走?”
“小依。”秦瀚森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少爷……”小依急了。
此事蹊跷,谁知这秦雨缨安的什么心?
“不必再说了。”秦瀚森眼神一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岂能言而无信?”
说不定,此番去了七王府,能弄清在长姐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随你走可以,但我用不惯旁人的丫鬟,小依必须与我同去。”他提了个条件。
秦雨缨点头应允,一旁的小依舒了口气。
回府的路上,冬儿忍不住狐疑:“王妃,那小依方才像是恨不得扑上来咬您一口,让这样的人留在秦少爷身边伺候,会不会……”
“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到时再说吧。”秦雨缨掀起轿帘,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这大夜朝,还真是繁盛。
“王妃……”冬儿郁结。
这都什么时候了,王妃居然还有心情说绕口令。
都说养虎为患,在她看来,那小依就是一只虎,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秦雨缨又何尝不知呢?
只是她与秦瀚森这个仲弟间隙颇深,若将他最亲近的丫鬟赶走,这段关系只会雪上加霜,恐再难冰消雪融。
冬儿虽不知秦雨缨先前是何种性情,却也隐约察觉了她与寻常女子有所不同,乍一想,似乎只是一些言语、举动和眼神的不同,细品起来,又并不全然如此。
王妃看似削瘦柔弱,却总能在无形之中斩开乱麻,正中问题的症结。
这种气定神闲,有种淡然到能震慑人心的气场,无端令人觉得,若敢惹恼她,一定会落得个惨不忍睹的下场……
可寻常的深闺女子,何来这种莫名的气定神闲?
察觉到冬儿狐疑的目光,秦雨缨思忖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性子太古怪了?”
古怪?
冬儿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你若觉得是,也无妨,”秦雨缨语气平静,娓娓道来,“一个月前,我被赵氏诬陷,毒打了一顿,生了一场大病险些病死。正是因为那场大病,我才明白要是继续软弱下去,终有一日将无法自保。若连性命都保不住,那些所谓的贤良淑德要了又有何用?与其守着大家闺秀的温婉乖巧,任人拿捏至死,倒不如及时行恶,好死不如赖活着。”
第二十四章 拦住,拦不住就打晕
及时行恶……
冬儿诧然,她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词。
“王妃如此这般,也是为了保护好秦少爷这个仲弟吧?”她想了想,问。
秦雨缨点头,此话不假,她几乎已感知不到原来那个秦雨缨的意识了,却在今日见到秦瀚森时,莫名有了一丝本不属于自己的牵挂。
这是她头一次感觉到,牵挂是种什么滋味……
冬儿垂目良久,抬起头时,竟微微红了眼眶。
“怎么了?”秦雨缨被吓了一跳。
“奴婢……奴婢想家了,被卖给人牙子之前,奴婢有爹有娘,还有个不满两岁的弟弟,刚会学会走路……”冬儿哽咽出声。
大夜朝算得上繁荣昌盛,已好些年不见饥荒灾害,若不是家贫到无计可施,不会把亲生女儿卖来当丫鬟。
秦雨缨从袖中掏出那装散碎银两的荷包,递给她:“你想回家,与管家说一声便是。这些银两,拿去给你爹娘和弟弟。要他们将荷包好好收着,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可带着它作为信物来七王府找我。”
“谢……谢王妃!”冬儿接过荷包,激动得声音一颤。
犹豫了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结结巴巴道出一桩事:“王妃,其实……不久前有个男子找过我,他说……若把您每日的行踪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便给我五十两银子作为酬谢。”
五十两?
这笔钱,足够让冬儿一家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你没答应?”秦雨缨问。
冬儿咬唇:“他说……给奴婢几日时间考虑,奴婢还没回他。”
“他何时会来找你?”秦雨缨又问。
“他说三日后的子时,会在王府北墙的墙角等奴婢。”冬儿答。
秦雨缨点头:“你可记得他的样貌?”
冬儿回想片刻,摇了摇头:“那是夜里,奴婢没瞧清楚他的长相,只记得……他穿的是一身青衣。奴婢问他叫什么,他也没说。”
也就是说,找不出关于那人的线索?
秦雨缨眸光微凝:“我知道了,这件事暂且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她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如此煞费苦心打探自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