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没有办法,赶紧跑出去请救兵。
待得老杨气喘吁吁被福公公半拉扯过来的时候,主仆争斗已经结束了。
高仁带了满脸的青紫,咬着一口小白牙蹲在几案上。
封泽虽然脸上看不到什么异常,但每动一下就哆嗦的脸颊却是出卖了他的伤处。
老杨摆手示意福公公也避让出去,这才扶起封泽,叹气道,“有话怎么就不能好好说?”
末了又瞪向高仁,“居然敢同殿下动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高仁纵身一跃,下了几案,骂道,“他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小米盼他回去盼得眼睛都要红了,但凡做饭,桌上都有他爱吃的菜。但凡家里做衣衫,都有他好几套。结果呢,他音信不多就算了,居然一走几月不回去。如今更好,当着小米的面儿答应同别人成亲了!好,真是太好了!这般忘恩负义的负心汉,我高仁不伺候了,从此之后,你我再不是主仆,我只认小米一个!你若是敢再去让小米伤心一分,别怪我要你的命!”
高仁想起小米那么活泼如同精灵一样的姑娘,如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活死人一般,他就恼的辫子都竖直三分。抬手一巴掌拍碎了几案,末了扭头就冲了出去。
老杨皱眉,唤了几声,高仁哪里肯听。于是就道,“殿下,要不要动子母蛊…”
子母蛊是玄冥里用来约束众人的手段,即便再忠心之人都要在入营的时候种下子蛊,万一有人变心变节,一催动母蛊毒,种了子蛊的人就会经受噬心之痛,不得不听命。
“不必,”封泽踩着一地的狼藉,艰难站到窗前,外边依旧是阳光明媚,却再也照不进他心头。因为那里躺了一个姑娘…
“就让他替孤守在小米身边吧,他说的没错,孤…对她有愧。”
“殿下不可如此想,为了大业,必然要有所牺牲。陆姑娘…以后知道了原委,不会计较殿下此时的权宜之策。”
老杨劝道,“殿下是大元的殿下,江山社稷,百姓生计,总要超越任何…想必,陆姑娘会理解。”
可惜,封泽却是没有再应半句,老杨无法,只能又道,“昨日又送了一批‘贡品’去逍遥岛,恐怕半年都用不到,时机就成熟了。大仇得报,江山稳固…”
“退下吧。”
老杨叹气,只能行了礼退了下去,待得出门时候,他扭头忘了一眼窗边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外孙,承继了他女儿的才情,血脉里的重情也是一模一样,这若是在平常百姓家,也算不得什么,但生在帝王家,就是劫难。而这劫难就是双刃刀,伤人也伤己…
丽秀宫里,大殿角落的仙鹤叼花篮的熏香盒子里,这会儿正袅袅婷婷冒着淡蓝色的香气,冷冷的梅香,平心静气,但却是挡不住苏贵妃急速飞转的思绪。
苏嬷嬷从殿外进来,撵了打扇倒茶的宫女,凑到跟前,小声说道,“娘娘,光明殿那边闹起来了,听说是太子殿下同护卫练武过招儿…”
“练武?”苏贵妃冷笑,抬手喝了一口茶水,应道,“这也就骗骗小孩子吧,青天白日的,那人一向喜好装个高傲不可攀的样子,怎么会无故同护卫争斗?”
☆、第258章 猜测
“是啊,娘娘,老奴也觉得蹊跷。于是又让人多问了几句,还真问出一件事,好似福公公找人要去了一件东西,听说是一截断镯子。”
“镯子?谁的?”
苏贵妃眼前一亮,待得追问,苏嬷嬷却是没了下文,“老奴已经差人去打听详细了,马上就有消息。”
许是瞧着主子神色不好,她赶紧又道,“娘娘,可是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同寻常。”
苏贵妃点头,沉吟道,“本宫总觉得先前忽略了什么,今日若是能抓住一些蛛丝马迹,兴许就能知道到底错过了什么?”
正巧这时,有小太监探头探脑在殿外出现,老嬷嬷赶紧走了过去,很快就带了满脸兴奋之色的转了回来。
“娘娘,您真是太英明睿智了。那截断镯子是在最后一张几案后寻到的,据说还带了血迹。那张几案坐的是…镇南侯的义女!”
“镇南侯府?铁夫人从北地带回来那个女子?”
苏贵妃放下手里的茶碗,喃喃自语,“北地?北地?”
良久,她的眼睛猛然爆出一团精光,惊道,“好一个太子,真是瞒的太紧了!”
老嬷嬷也是应道,“是啊,娘娘,太子送给公主那个毛绒玩偶可不就是北边商贾带到京都来的吗?而且那个商贾如今开的火锅楼,听说也是太子在撑腰…咦,难道…”
老嬷嬷越说也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但又好似有些让人难以相信。
“派人去查,这个陆姑娘的一切,本宫都要知道!”
“是,娘娘放心,老奴亲自安排。”
老嬷嬷匆匆下去了,留下贵妃一个捏着手上的桌子,半晌冷笑道,“镯子都能捏碎了,恐怕是伤心透了。这要多深的情义啊,呵呵,好,真是太好了!”
小米不知道她的一截玉镯子,已经成了掀开一切的序幕。
当然,就是知道,她也顾不得了。
长久的等待,盼望,思念,突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重逢的一刻,本该是欢天喜地,甜软如蜜,听到的却是心爱之人同别人的赐婚。
她的世界,措不及防间就这么塌了。
前后两世,只爱了一个人,还是这般结局。
早知道这般样子,不如归去,不如喝了孟婆汤投胎去旁处。她就不会来到大元,不会遇到这个无情郎…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这真的只是一个愿望,遥不可及的愿望…
韩姨母抱了小米,红梅端了药碗,一点点小小心翼翼把药汤灌了进去,刚要扯了帕子替主子擦嘴,眼见她嘴巴蠕动,就惊喜的凑了过去。
可惜,下一瞬却是红了眼圈儿,红梅急的问道,“姨母,姑娘说什么?”
韩姨母小心安顿好主子,这才哽咽应道,“姑娘在念诗。”
“念诗?”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红梅也是听得掉了眼泪,“姨母,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我说几句啊,万一姑娘有事,我回去怎么同家里人交代?”
“还有我!”
铁夫人扶着刀嬷嬷的手从外边进来,坐在床沿摸摸小米的额头,眼见没有发热,才稍稍放了心,冷声说道,“我也想听听,你们姑娘到底心里存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了她?为何欺负了她?”
韩姨母同红梅赶紧跪倒在地,红梅隐约猜出一些什么,但是真不知道内情。
韩姨母却是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拒绝了,“老夫人,您也知道我们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她的事,没有她的同意,奴婢不好说。再说奴婢到陆家的时日也不长,就算知道也是一星半点儿,若是曲解了姑娘的意思,恐怕会耽误事。不如等我们姑娘醒了,让我们姑娘同您说吧。”
铁夫人想要发火,但眼见韩姨母眼角的泪渍,还是叹了气,“罢了,你也是个忠心谨慎的。等你们姑娘醒了,我再问吧。”
韩姨母磕头道谢,末了迟疑道,“夫人,我们三少爷也在京都,还有一些村里乡亲。要不要…”
“不成!”
铁夫人一口拒绝,沉声道,“还有三日就要大考了,这时候送信,必定会让陆谦分心。一切都等他大考出来再说,就是旁人那里,知道小米这个样子,除了白白担心,也没有半点儿益处。”
韩姨母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主子病倒,她一个做奴仆的,总盼着有人出头拿主意,否则实在是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无所依靠。
这个时候,铁无双也从宫里回来了,一如铁夫人料想的,承德帝龙体欠安,只简单见了一面,罚了俩月的俸禄就罢了。
镇南侯府从来也不是依靠那点儿侯爷俸禄过火,这点儿惩罚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倒是铁无双说起光明殿的“比武”,韩姨母和红梅很是担心,毕竟高仁在老熊岭可是凶名赫赫,万一把那人打个好歹,会不会连累自己姑娘啊。虽然那人实在是该打…
不提众人如何守着小米,盼着她早些醒来。
只说,随着赏花宴散席,九莲逼迫镇南侯府义女的事传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同时那首《白头吟》也被众人熟知。
男人还罢了,但女子们听了那一句“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无不是红了眼圈儿。
三妻四妾,男子们天经地义的左拥右抱,一心多用。但女人们呢,就要从一而终,即便男人花心,男人无用,男人多情,她们都要忍受,夜夜独守空房,静静听着新人笑语。
一心一意待她们的男人,相亲相爱一辈子。
这简直是梦里也不会实现的愿望…
花楼里的名妓,第一时间就把这首词填了曲子,琵琶弹起,古琴拨动,愈发加速了这首《白头吟》的传播速度。
有人好奇,镇南侯府的义女怎么会做出这般凄然的绝情诗。即便男子听闻,也是心头泛酸,忍不住为自己纳了那么多的妾室愧疚三分,回家待老妻也添了几丝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