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婢女大概怕闹得不好收场,不住地劝她停手:“娘娘,消消气吧,小心身子……”可宁辰不依不饶地扬起手来:“今天我非要打她不可,谁能把我怎样?”
我不在乎谁能把她怎样,可我不能由着她欺侮,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是大燕万千宠爱的公主,我的祖父、父王、哥哥,永远不会把我当礼物一样送人,也永远不会允许我自轻自贱。
我随手拿起桌上切果子用的刀,正抵在她喉咙上,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只说出了两个字:“闭嘴!”
宁辰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还能反抗。这时门帘一掀,拓跋珪大步走进来,一屋子的人都吓得跪倒,只剩下我和宁辰还站着。我真佩服宁辰,她一见情形不好,刚才气势汹汹的一张脸,立刻带上委屈的表情,冲着拓跋珪说道:“王上,她要杀我……”
拓跋珪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从我手上拿走了刀子,冷着脸说:“以后这间屋子里不准有刀子,没有本王准许,也不准任何人进来。”
宁辰挤出几滴眼泪,抚摸着肚子,还想说什么。拓跋珪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滚!”
人都走得干干净净,我刚才不过是硬撑着,这会儿才觉得身上发软,耳朵里嗡嗡地响,扶着床边慢慢坐在地上,连回到床榻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拓跋珪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我抱回床榻上。他一靠近,我就不停地踢打,可他这次却没松开手,反倒抬起一条腿,压住了我的小腿,整个人都沉沉地压下来。我张嘴想要叫喊,他却俯下身子堵住我的嘴,他口舌间有酒的味道,眼中隐隐流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燕燕,你是我的,我不会再允许你飞走了……”他喃喃低语,埋首在我颈间。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很可怕。我拼命扭动身子挣扎,他把我的双手扣在头顶,用一只手除去了他自己的衣裳。
我这才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恼怒地叫了一声:“拓跋珪,你疯了?!你放开我!”
他的动作丝毫不停,反倒顺着我的话说下去:“是,我疯了,我要征服慕容氏的每一寸土地,包括你……”
足足过了有一辈子那么久,拓跋珪才起身,用被子把我裹住。汗意过去,身上一片冰凉潮湿,我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脏透了,脏得我自己都不愿再看。
他叫人进来给我擦身子,我从铜镜里看见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脸色苍白,双眼血红。不知道为什么,侍女准备好热水以后,拓跋珪又把她们全都撵了出去。他用湿绢子一点点擦干我身上的污渍,动作很轻,看见哪里有淤痕,还会用手掌推揉几下。可我只觉得更加羞耻,知道躲不掉,就转过脸不看他。
半夜里我又烧起来,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知道,闻到有药味就死死咬紧牙关。一只大手捏着我的下颔,硬逼着我张开嘴。
接下来十多天,过得都像噩梦一样。拓跋珪温和起来,什么贴身的小事都亲自动手,根本不让侍女靠近我,发起狂来,又整夜整夜把我翻来覆去地折辱。我的病反反复复,可在灌下不知道多少苦涩的药汁之后,还是慢慢好起来了。
侍女奉他的命令,每天把混在一起的米汤和参汤送进我嘴里。那味道让我只想吐出来,扶着床边连连干呕。
拓跋珪来时,侍女吓得脸都青了,看来他前些日子没少发脾气。可他今天却心情极好,换了身整洁干净的袍子,头发整齐地束起。不管我再怎么恨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几刀,他到底还是跟我记忆里等了足足三年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些日子闷坏了吧?”他在床榻边坐下来,声音很是温柔,“带你出去走走,病也好得快些。”
我不理他,他却一点也不恼,帮我穿好衣裳,又弯下身子,把一双崭新的鞋子套在我脚上,柔声说:“我准备了一件……礼物,想送给你,过了这个生日,你就十七岁了。”
☆、327、番外一:雪满千山人未还(八)
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过得浑浑噩噩,连日子都忘记了。拓跋珪曾经向我的父王提亲,知道我的生日也不奇怪。可他要送我什么礼物,我半点也不稀罕。
拓跋珪也不看我的神情,帮我理好衣裳,上下看了几圈,又取过一件披风来,给我裹在身上,这才抱着我出了门。从前,不管走多远,他都是背着我的。直到此时,我才终于知道了“背”和“抱”这两个动作的区别。他背着我的时候,要我的两只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才行,只有两个人同心协力,才能做出这个动作。可他抱着我的时候,只要他的力气足够大就行了,随便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本来就很困很累,也不想跟他说话,索性闭着眼睛随便他怎样。他走得很慢,像在随心所欲地散步,不知道走了多远,他才叫我睁开眼睛。
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座二层的阁楼。他把我放在床榻上,吹熄了灯火,让我仰头看向屋顶。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琉璃,嵌在屋顶上,雨雪不会落进来,屋内的人却能看见头顶的天空。
此时刚刚入夜,天空还是一片幽深的蓝色,初升的星子忽明忽灭,像极了一双双寻找归途的眼睛。我呆呆地看着天空,忽然觉得它们日复一日地东升西落,看尽了人世间的相聚和别离,心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拓跋珪拢一拢我的发,声音放得很低很低:“燕燕,你向窗外看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大一小两座宫室,静默站立在夜色中,一座恢弘壮阔,一座细致精巧。
“等结束了战事,我们两个就住在这里,”他悠悠地说着这些宁静美好的话,仿佛我们之间那些血淋淋的事实从来不存在一样,“我的寝宫离你的很近,白天我在自己的寝宫里处理政事,晚上就回家来找你,跟你一起用晚膳。从前母亲带着我四处躲避仇家,我最盼望的,就是将来能有一个安稳的住所……”
宫室的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砖瓦之间有无数细碎的亮光,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我微微欠起上身,想看清那些是什么东西。拓跋珪微微翘起唇角,忽然揽着我的腰把我从背后抱起来,让我刚好能从窗口看向外面。
整座王宫都在我眼前平铺开来,大半宫室里都还没有住人,所以没有灯火的光亮,在夜色里无声地绵延开去。只有最近的两间宫室,因为有那些细碎光亮的勾勒,分外显眼。
拓跋珪从背后贴在我耳边说话:“我说过,要摘下天上的星星作聘礼,现在我用它们装饰我们的家,你……喜不喜欢?”
我这时才看清,那些细碎的光亮都是一颗颗夜明珠,在建造宫殿的时候,混杂在砖石里,一起嵌在屋顶上。这曾经是我最想要的礼物,只可惜,它来的时间不对。我的祖父刚刚故去,我的父王还重伤卧病,我实在没有心情。
今晚拓跋珪很有耐心,看我不说话,他也并不恼,只是把我放回床榻上,轻轻叹气:“燕燕,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鲜卑这些部落里,只能有一个名副其实的王,我不打败大燕,大燕就会打败我。你的祖父和父王带着十万人长途行军,正是要去围攻我的都城。如果我没有在参合陂击溃他们的主力,现在兵败垂死的人就会是我。燕燕,那是你想要的么?”
我只能沉默,因为我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整整三年,一千多天,我每天都在担心他。我想不明白男人的世界,为什么一定要非此即彼地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不能称王就一定要死?
“燕燕,我……”拓跋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才下定决心说出那句话,“我带你回来,是想好好待你的。我们已经算是夫妻了,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让你迁进这处宫室,我再补给你一个名分和迎娶的典礼,好不好?”
我转过头去,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却不肯抬手去抹,我固执地想着,只要我不动手去抹,他就不会发现我正在流泪。
“燕燕……”他叫着我的名字,抚摸着我散开的头发,想要亲吻我的额头,“你对我来说,曾经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遥不可及,现在我终于可以把你握在手里,原来星星也是可以摘下来的。我很想,很想,能跟你天长日久地在一起,白头到老,生儿育女……”
那一刹那,哥哥说过的话又响在我耳边,祖父不准人拔下胸口的箭镞,流干了血等了我四天……我抬手推开他,哑着嗓子说:“你屠戮我的族人,杀了我的至亲,还想要我跟你白头到老、跟你生儿育女?你做梦!你把我像牛羊马匹一样抢过来,糟蹋个够,还妄想要我感激你么……”我只想用最恶毒的话来回应他,好像那样我心口呼啸而过的痛感就会轻一些一样。
他的动作僵硬地顿住,眼睛里的一抹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室内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沉默了许久,最后一言不发地用披风仍旧把我裹住,送回了原来的住处。
第二天开始,拓跋珪就没有再出现过。侍女告诉我,魏王亲自带兵出征去了,不知道哪个小部族又要被他的铁蹄踏平。我仍旧每天大半时间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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