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陆瑄确定,他之前绝没有和这少年打过交道。
只一个无冤无仇的人,又如何第一次见面,就要这般毫不遮掩的释放出杀气来?
可惜这样的小儿科,于自己而言,却是没有丝毫用处。身上的凛冽杀气随即一泄而出。
可怜灰驴本是想把新主子当成保护伞,再想不到,双方竟是一丘之貉,一甩尾巴就从陆瑄身后跳开,紧挨着之前还一百个不待见的小厮,一人一驴,瑟瑟发抖着偎依成一团。
那少年已是行至陆瑄身侧,挑挑眉,站住了脚,面无表情的对上陆瑄的视线:
“陆阁老家的九少爷?”
明明是少年人的清亮嗓音,却是多了几分阴森之意。
红袍,杀气,十五六岁的少年,陆瑄面上不显,脑海里却已开始把所有线索集聚到一处,在少年抬腿准备离开时,缓缓道:
“封大人?”
那少年猛然一惊,视线里一抹嗜杀之意一闪而过。
却不得不承认,这陆九真是聪明之极!功夫更是极好!毕竟再没有比封烨自己清楚,一路从匈奴之地逃回直到现在,他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没瞧见那头驴都在哆嗦吗。
偏是这陆瑄,竟能丝毫不在意。气势上更是和自己旗鼓相当。
更甚者猜出来自己的身份,还能这般镇定。
上上下下再度打量了陆瑄一番,良久点了点头:
“你很好。好自为之。”
既有谋略,家世更是一流,容貌才华胆识也俱是一样不缺,这样的人,也算能配得上程蕴宁了……
一语既毕,便头也不回的离开,风起处,少年宽大的红袍瞬时鼓荡起来,肆意的嚣张之外,更有些说不出来的落寞孤独。
这是肯定自己,还是警告?
陆瑄定定瞧了一眼少年的背影——这封烨,还真是够狂妄!
却是一招手,荆南的身形一下出现,听小主子低声吩咐:
“你速速回去,禀告太夫人,就说我的话,周夫人的寿宴,让三嫂代表家里过来一趟便好。”
荆南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却是替阁老夫人默哀——
据自己所知,夫人和周家老夫人的长媳可是手帕交,又心气不是一般的高,这样重要的日子,还是这么多名流云集,太夫人自是懒怠来,夫人却是少不了想来凑凑热闹的。
只少爷既是这般说了,夫人这趟水华别苑之行,却是注定要成空了。毕竟,如果说从前还是少爷事事依从老夫人的吩咐,自打少爷中了解元,情况却是完全颠倒了个个。
夫人即便平日里私心如何不跟太夫人亲近,可但凡太夫人发了话,却是半点儿不敢违拗的。
甚至即便走到半道上,也得乖乖拐回去。
看陆瑄也跟着抬脚离开,那小厮终是支持不住,“噗通”一声坐倒地上。旁边的灰驴这会儿倒是不嫌弃人了,跟着顺势卧倒。竟是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
好半天小厮才回过味来,嘴巴却是慢慢张大——
听方才红袍少年的语气,那一身青衣的少年,竟是当朝阁老家的公子?
还有那红袍少年,连阁老家的少爷都要称呼一声“大人”,又该是何等显赫的身份?
只他却不知,方才险些把自己吓破胆的阁老公子转了个弯,一眼瞧见前面那辆灰扑扑的马车,身上戾气瞬时消散了个干干净净,更甚者眼瞅着还有些距离,竟是撩起袍子一路小跑着追了过去。
待得纵身拦在马车前面,却是傻了眼,马车倒是一样的,车夫却根本不是张元清。
可不正是程宝茹之前坐的那辆?
车夫也被车前突然冒出来的陆瑄吓了一跳,脸色都有些发白。
“你们家另一辆车子呢?”好歹追上了,却是个不相干的,陆瑄的心情顿时恶劣起来。
孰料那车夫竟是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瑄暗道一声晦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刚要转身回去,却被人一下拉住胳膊,拖着长腔道:
“陆九爷——”
陆瑄无奈的转过身:
“袁大少有什么吩咐待会儿再说,我还有事呢。”
拽着他胳膊的人可不正是袁钊钰?
岂不知袁钊钰也早看出来那辆马车分明是程家的马车,虽然多年来,陆瑄一向是袁大少爷最敬重的人,可一想到眼前这人竟敢跑到周家别苑不断纠缠蕴宁,袁钊钰心里就不得劲的紧,竟是无论如何不愿放陆瑄离开。
两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等陆瑄脱开身,再一瞧,那车夫早赶着车子跑的没影了。
亲大哥和陆瑄的这番互动,蕴宁自是不晓。寿堂之上达官贵人云集,蕴宁本就是个不喜热闹的性子,之所以会来,也是拗不过长公主和祖父一片爱护之意,待得送上贺礼,看没人搭理自己,也乐得清闲,直接离开,往千亩荷塘而去——
反正已经来了,也算是能给长公主和祖父一个交代了不是?
当下带着采英采莲只管往僻静些的地方而去。
周家今日客人众多,热闹的地方好找,想要寻个僻静的所在却是有些难,主仆三人竟是越走越偏。
好容易来到一处栈桥上,才终于远离了喧闹人声。
眼瞧着脚下碧水脉脉,水面上粉荷傲然绽放,缕缕香气逐着清波氤氲开来,沾染的栈桥上衣袖间全是淡淡荷香,当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主仆三人心情一时大好。
正自凭栏远眺,荷塘处却是一阵波拉拉乱响,下一刻一个精巧的船儿出现在栈桥下方,船上渔女冲着蕴宁招了招手,甜笑着道:
“侬可要下来坐船?湖心处的莲子大又香呢……”
一口的吴侬软语,听起来真是悦耳至极。
忆起祖父之前说过,想尝一下周家别苑的莲子,蕴宁便有些意动。
采英采莲都是那等伶俐的,如何瞧不出蕴宁的意思?当下纷纷怂恿。
那渔女已是把船撑了过来,待得蕴宁伸过手来,竟是一把握住,猛地往船上一带。
“喂,你快放手——”没想到看着温柔的渔女动作这么粗鲁,采英采莲忙齐声呵斥,不想话刚一出口,身后就有劲风袭来,采莲首当其冲,最先被打晕,采英骇的魂儿都要飞了,刚要叫喊,不想又有几个黑衣人冲了出来。
☆、72
眼瞧着那小钵也似的拳头朝着自己砸了过来, 采英绝望的闭上眼睛。
不想后背处猛地一紧,下一刻人就腾空飞起, 一直到摔落厚厚的草坪之上, 采英才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没事!
却是冲出来的这些黑衣人, 分明是两拨人。
眼瞧着他们打成一团, 至于蕴宁却是被那渔女裹挟着坐在船上,早已远离了岸边, 采英一咬牙,扭头就跑——
自己并不会水, 冲过去也是毫无益处, 还是赶紧跑回去搬救兵的好。
依稀中似是听见一个黑衣人的怒吼声:
“胆敢劫持武安侯府的小姐, 你们是不是活腻味了!”
这些黑衣人竟还动了武安侯府?一时脸色更加苍白。毕竟武安侯府的地位,还没听说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十有八、九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要是小姐真落在他们手里……
只恨不得肋生双翅才好。
不意跑到一个岔路口时,两个衣着华美的妇人正好拐了出来, 措手不及之下,登时撞了个正着。
右边那妇人站的远些, 左边妇人却是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两边的丫鬟忙上前搀扶:
“裘夫人——”
又有两个仆妇上前直接拽住采英的胳膊: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还不赶紧给裘夫人赔罪?”
采英却是瞧着右边的妇人眼睛一亮——方才在正房时, 可不就和这妇人打过照面?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周家嫡长媳裘氏。
“周夫人救命!西边栈桥旁有强人出没,请夫人赶紧派人过去救命啊——”说着,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是哪家的丫鬟, 怎么这般胡说八道?”裘氏脸色就有些不好。
周家的赏荷盛会从来都是极负盛名,如何会有强人出没?
真是传出去,太夫人寿宴之上闯进来了强盗,周家以后还有脸再在帝都呆下去吗?
“没有,我没有胡说——”采英拼命摇头,泪水接连不断的落下来,刚要报出蕴宁来,昏乱中却又想到一点——这里人多嘴杂,真是传出去,怕是会有损小姐清誉,更不要说一个六品京官的女儿,周家怕是根本不会在意。忙哆嗦着道,“我是长公主府的丫鬟,婢子绝没有胡说……”
“长公主府的丫鬟?”裘氏愣了一下,委实没料到脚下这小丫头有那么大的来头。
之前倒是确实听下人回禀,说是有人拿着长公主府的请柬前来。
裘氏虽是也留意了,只来往人众,却是没记住是哪家。
眼下听采英如此说,神情当即郑重起来——
既能拿到长公主的请柬,和公主府自然关系匪浅。真是在周家出了事,难保长公主不怪罪。
刚要开口询问,那被仆妇搀起来的裘夫人却已然走到近前,待得看清楚采英的面貌,忽然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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