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回神,竟道:“父亲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我姻缘?”
“你和她,没有姻缘,只有恶缘。”王荣怒其不争,一掌拍在王聪肩头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王聪虽没反驳,表情到底没忍住,一脸忿忿然。
王荣只得道:“先帝去世,新皇凭口诏坐到龙椅,可光凭口诏如何服众?分封在外的国公、郡王并非心服口服,准备在蓬阳拥太子瑜王重夺皇位。”
王聪回道:“太子瑜王被谴去蓬阳,先皇曾下令,三年内不许太子踏进京都城一步,谁给他们的胆?”
王荣道:“那些国公、郡王以前都是平阳王的旧交,要扶立新皇,自然是扶跟他们亲近的。别说他们,就说容瑾和苏辙,凭当年和平阳王的交情,早晚也是要站到瑜王阵营的。”
王聪没有说话,似是沉思。
王荣又道:“你要夺容瑾妻室,岂不是动他逆鳞!南化兵精将壮,实力雄厚,为皇室所忌,当初先帝也只能透过联姻,以额驸身份让他留居京都,从不开罪于他。现在新皇登基不久,南化拥有重兵必将威胁京都,你可不要冒头得罪他。”
“你贵为当朝丞相,前途无量,身份金贵,一般勋贵且都看不上,为何偏偏惦记早为人妇的郑青菡?”
“吃过的馍馍不香,嚼过的甘蔗不甜,旧的东西总没新东西用的舒服,再醮之妇总比不上蓊蔚洇润之家的嫡女,你在一棵树上吊死,十分现眼,还是早些熄掉心思。”
一劝就是半日,说的人劳心伤肺,听的人却置若罔闻地道:“我只觉得她好,除了得到她,已无心旁事。”
王荣怒其不争道:“本以为你扶四皇子坐上皇位,长大了,懂事了,值得我放手,想不到你为个贱人,还如此冥顽不灵。”
王聪甩甩衣袖道:“父亲就当我一叶障目吧!”
王荣气到发抖:“好个忤逆不孝子。”
第二百二十三章再见仇敌
冬腊梅花下,郑青菡问容瑾道:“候爷怎就想起搬出王荣来冶王聪的?”
容瑾道:“老子管儿子,最是挑不出理。”
郑青菡笑笑。
容瑾双眸如电地盯着她道:“我要是不来,你可是打算把和离书的事全权自行处理。”
本想把事情揭过去,看来是揭不过去的,郑青菡猛地一哆嗦道:“齿以刚亡,舌以柔存,为保全郑麟性命,不得不服软。”
“唔。”容瑾意味不明地道:“一个过钢易折的人,被岁月调教的能屈能伸,倒是可喜可贺。”
横竖还有张厚脸皮,郑青菡道:“不敢当,不敢当。”
容瑾抽搐一下嘴角,仰头观赏冬腊梅。
冬腊梅下,紫色长袍翩翩,他的腰间系好一块如意金牌,是皇家所赐,可以进出各处,郑青菡不禁双目烁烁。
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候爷,能不能再回趟大理寺?”
容瑾探问:“不放心蒋潋和郑麟?”
“王荣应允候爷会照看好郑麟,想必不会食言。”郑青菡板正地道:“我想去看看相国府的其他人。”
其他人?
相国府的其他人,除掉蒋潋和郑麟,还有就是郑伯绥和郑涛,此时也关在大理寺内。
容瑾没反对,甩过来一句话:“去看看也好。”
两人折返进大理寺。
大理寺高墙内笼罩一片昏黄的光线,粗铁生锈的栏杆沾着斑斑血迹,郑伯绥好歹当过谷国丞相,在大理寺享受单间的福利。
郑青菡和容瑾站在浅浅的光里。
监牢里一片静,落针可闻。
蹲在角落的郑伯绥目光慢慢探过来,从容瑾身上落到郑青菡身上,神态有些不对:“你们两个同时来,是来搭救我,还是来看笑话的。”
郑青菡向前一步,脸快贴到监牢的铁栅:“我来是想问件事,将军府铁血鞍马,为谷定在边关征战几十余年,先帝和你为何要按个通奸卖国莫须有的罪名在将军府头上,害将军府满门抄斩?”
郑伯绥眼光斜睨时闪动着精明的光点,默了默道:“是候爷要问的?”
郑青菡不及回答,容瑾已道:“嗯,是本候要问的。”
郑伯绥突然一笑,语气有些不大分明:“候爷和平阳王如师如友,难道平阳王没有教导过候爷其中的道理。”
“平阳王正是不知其中道理,才会被诛杀。”容瑾惑道:“可相国大人明白其中道理,为何也成阶下监?”
郑伯绥脸色变了变:“将军府和平阳王功高盖主,盖过皇上圣威,皇上肯定对将军府和平阳王有所忌惮,要想保得帝位稳固,只有一个选择。”
容瑾微默,没有说话。
“将军府和平阳王功高盖主,皇上生怕这两人有一日会取他而代之,成为天下安定的绊脚石,所以只能除掉,这就是功高盖主的下场。”郑伯绥又道:“包括候爷冶理的南化,自称偏安一隅,实则势力日益增大,皇上把你留在京都城,表面上是赐婚,实则也为朝廷人质。”
郑青菡恍然。
南化实力雄厚,威震朝廷,谷国对外要与荆国开战,实在腾不出手收拾南化,方才在战略上实行质子外交,以额驸的身分把容瑾留居在京都。
皇上授意,南化不能左右,只得把容瑾送到京都城,表示对朝廷的臣服,表面风光,实则是朝廷人质。
两两牵制,皇上暂时不敢对南化动手,南化暂时也不会对皇上不敬。
横竖不过是表面功夫!
皇上要不是服用金丹而亡,处理完功高盖主的将军府和平阳王,下一个就得轮到威震朝廷的南化。
疑心生暗鬼,多疑会产生无数错误判断。
思维不清楚,容易产生极端的怀疑,对忠臣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诛灭。
将军府一门,死得够冤枉。
容瑾挑眉,慢慢道:“朝中官员联名拟书上奏,平阳王邵志修建驲道时巧立名目聚敛财物,皇上赐其死罪时我就知道,不过是杀鸡儆猴。”
郑伯绥眼里精光一闪:“平阳王在京都有势力和人脉,若是被南化所用,南化今后以图而起,诛君谋逆必是势不可挡,平阳王是非除不可。”
容瑾冷笑:“昏君加庸臣,只知道一味诛杀清流,真是恨不得,将你们这些为虎作怅的人全部斩杀。”
郑伯绥道:“朝中官员联名拟书上奏那日,候爷不是拨剑斩杀过几百余人,血流得满地都是,莫非还不过瘾?”
容瑾道:“平阳王与我道义之交,被你等小人污蔑而满门致死,不过是血债血还,何来过瘾一说?”
郑青菡思忖,容瑾杀人无数,杀的原是一群庸臣。
这些庸臣,污蔑将军府谋反、污蔑平阳王聚敛财物,动摇国之根本,实在是可恶之极。
简直是,杀之不解恨!
如此说来,先前,倒是误会于他。
杀人狂魔并非是杀人狂魔,反而如她一样,不过是为家人、亲人愤意不平。
郑伯绥从监牢角落站起,一步步踱到铁栅前,眼里依旧闪着精光:“正是戡乱救国的时候,王皇后虽拿下京都城,可坐不坐的稳就不好说,区区一条口诏,怎能让天下诸臣信服?此事正好给了候爷名正言顺的机会,只要候爷把人手聚扰,天下就能改姓。”
容瑾耐人寻味地道:“相国大人可是教我要谋反?”
“我只是告诉候爷,民为贵,社稷为次之,君为轻。”郑伯绥道:“既然国君和社稷都可以改立更换,南化为何不自立?”
郑青菡顺着话风道:“谋乱造反,素有先世之戒,候爷府担不起此罪。”
郑伯绥面色不虞地对郑青菡道:“亲亲父为首,我和候爷说话,岂容嘴?”
亲亲父为首,礼冶规定要以父为尊,为人子女要按自己身份行事,凡事听从于父亲。
到了最后一步,郑伯绥还摆出父亲的架子,实在可笑。
这样的架子,等于抛给瞎子看,不管是她,还是容瑾,谁也不会吃这一套。
果然听见容瑾道:“一时之强弱在力,千古之胜负在理,我容瑾堂堂男儿,不做有愧天地之事,自不会谋乱造反。”
郑伯绥的目光随即黯淡下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深夜商讨
夜深,郑青菡站在正屋廊下,四周的树叶因风沙沙作响,仰头是难得灿然的冬夜,远处有几颗星星在跳动。
一袭狐裘披到她身上,回头,容瑾正缓缓道:“夜凉,多穿件衣服。”
拢了拢裘衣,想起过去的事情,郑青菡感慨道:“年少时,母亲常对我说,人死后会变成流星,下回见到九公子董琪,定要问问真假?”
容瑾轻笑:“看来,你小时候极傻。”
郑青菡侧目望他:“小时候,你母亲没说过同样的话吗?”
“没有。”容瑾默了一会道:“我自小就知道,人死后,连鬼也不会变,永远见不到,便是永远见不到。”
风过,屋里光线拉长树枝晃动的影,郑青菡在影里道:“就算见不到,冷将军和夫人泉下有知,晓得害他们的人已深陷监牢,应该会得到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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