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望着奄奄一息的安乐公主被抬出甘宁宫,内心一阵惊涛骇浪。
窗户纸已被容瑾撕破,再把安乐公主嫁进候爷府,等于是羊入虎口。
王皇后肃然道:“来人,把负责关睢殿的管教嬷嬷押来。”
半刻,关睢殿的两个管教嬷嬷跪倒在地。
王皇后冷若冰霜道:“都是宫里的老人,让你们教导公主礼仪,结果金枝玉叶的气派没学成,倒学来一嘴子的腌臜话,定是你们这些狗奴才没有尽心尽责,整日把道听途说的闲言碎语往宫里头带,才让公主磨掉心志。来人,给我往死里打,看看日后谁还敢多嘴多舌。”
当下进来几人,把两个管教嬷嬷按倒在地,一顿乱棍,只打的两人口鼻出血,当场断气。
容瑾隔岸观火,心里头特明白,王皇后这场火就是点给他看的。
果然,死人一拖走,王皇后便道:“安乐自小在宫里,没经过大风大浪,被奴才挑唆几下就不知东南西北,候爷勿需跟她一般见识。”
甘宁宫的殿中央,留下一大滩血渍,容瑾仿佛没瞧见,连眼皮也没抬,冷声道:“两个嬷嬷没把公主的规矩教好,确是死不足惜。”
王皇后顺藤摸瓜,对皇上道:“全是臣妾没管教好公主,才惹出事端,安乐撞伤脑子,日后定会留下病症,恐怕不能主持候爷府的中馈,皇上还是替她留个脸,送去檀安痷好好养伤,这门婚事就作罢吧!”
皇上哼了一声,因容瑾占着大理,皇上再有不甘,也不能强求。
容瑾道:“今日是宋大人和相国府嫡女大婚,现在宋之佩下狱,总要出个服众的理由,化解众人的疑惑。”
皇上道:“宋之佩办事不利,流放戍边,过几日就启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主要给你按个罪名,哪怕是无罪,黑锅你也是背定了。
容瑾想起郑青菡,在大婚的日子定然穿着一身绯红嫁衣,怀着憧憬的心情嫁给心上人,结果遭遇旁人算计,所有的喜庆瞬间倒塌。
整个京都城,又要传遍风言风语。
第一次定亲,贾义逃跑;第二次定亲,宋之佩入狱;整个京都的人定会视她为不祥之人。
人心挑剔,日后再婚嫁,想寻个好人家,必定难上加难。
容瑾目光一挑,望向直立在甘宁宫的王聪,心道:“要不是王聪有心算计,郑青菡和宋之佩真正是一段良缘。”
越想心里头越是咯得慌,脸上露出寒意,因势利导道:“皇后娘娘的话很有道理,公主自小在宫里,没经过大风大浪,被奴才挑唆几下就不知东南西北,要不是王大人私自把公主带出宫,又如何会有后事?”
风头一下子刮向王聪。
王聪低头,一股脑儿往地上磕去,竟是花足十分气力,只磕得额头上血淋淋一片,也不替自己求饶,开口道:“臣顾念景阳别苑的四皇子,才私自带着公主出宫,事情虽非臣本意,但臣也是罪重当死,求皇上、皇后宽恕公主,臣愿一力承担。”
王皇后听他一席话,心里头的悲怆倏然而起,公主撞墙伤势严重,四皇子孤苦伶仃被困在景阳别苑,最贴心的侄子虽有错,却是无心之过。
王皇后让王聪去查五色舍利,做梦也没想过,会查出这么多盘根错节。
更没想到,公主会做出一副烈女模样。
好歹,王聪是天子近卫,王家日渐败落,还得有个成器的子弟给撑住。
王皇后死攥手中帕子,半天道:“王大人素来慰贴,办事勤勉认真,本宫念你往日功劳,罚你半年俸禄,闭门思过。”
又扭头问皇上:“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豁然道:“峥嵘良才,一朝而摧,皇后罚的实在太轻,内侍首领你就别干了,安安份份当个普通内侍,在冷灶上好好苦熬。”
王聪“呯呯”连磕几头,回道:“臣谢主龙恩。”
再抬头,血顺着面孔留到脖子颈,整件官服的衣襟全被染红。
皇上本欲再说王聪几句,见此情景,也就罢了。
容瑾的表情却很是讳莫高深,想起王聪种种行径,眼皮莫名其妙跳了跳。
王聪为毁掉郑青菡和宋之佩的婚事,不惜搭上公主的名声和自己的前程。
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对别人下手狠毒,对自己下手也毫不留情。
这头磕的,去皮见骨,很见火候!
有的时候,“真情”还是“假意”全凭嘴说,会揣度人心的人,能把砒霜说成蜜糖,也能把蜜糖说成砒霜,让所有人防不胜防。
这就是王聪的过人之处,留意任何可利的瞬间,能屈能伸,机会一到,绝对不会失之交臂。
是个难对付的狠角色!
王聪跪在地上,仿佛有种第六感,突地撩眼皮望向容瑾,两人目光相碰,容瑾戾气外露,王聪神气渐敛,脸上带出一份慎重。
两人都有种棋逢对手,势均力敌之感。
却说畅息院内,宋氏眼见宋之佩被带走,整个人瞬时被催老,追着马车几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郑青菡穿着绯红嫁衣,忙上前扶宋氏。
宋氏坐在地上,一把拂开郑青菡伸来的手,眼泪籁籁掉下来,心角作疼道:“都怪我,千不该、万不该,挑来挑去,挑了你,结果没给之佩带来荣华富贵,反而招惹是非。”
连晋听完话,神色一黯道:“这算什么话宋大人和公主的事谁也想不到,要算也算不到青菡头上。”
“王聪看上郑青菡,才会煞费苦心来毁婚,王聪刚才跟我说,不该让郑青菡和之佩成亲。又道,世上没有注定的姻缘,只要有心,想拆散就能拆散。”宋氏抖着嘴唇,指着郑青菡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是你害惨之佩。”
郑青菡整张脸腾地雪白一片。
连城皱眉凑过来道:“宋夫人,人家是病急乱投医,您倒好,一急就乱说话。宋之佩身上的青螺是我表妹挂上去的不成是给他青螺的人把他害惨,您不可什么事都牵扯到我表妹身上。”
宋氏头顶炸了个响雷。
那青螺,要真的是安乐公主给的,宋之佩这辈子就完蛋了。
想到这儿,宋氏两眼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探明消息
入夜,郑青菡坐在半开的窗户前,屋里喜气未散,连点着的烛火,也红到今人发指。
顷刻,窗棂发出“呯呯”的轻响,郑青菡从窗户探出头去,漆黑的夜,容瑾站在屋檐下,俯瞰着她:“有话要说,是你出来,还是我进来”
郑青菡犹豫道:“何事”
“宋之佩的事。”
“我出来。”
夜色已深,后院静悄悄,门帘一撩,大红光晕里徐徐踱出一道身影,面容苍白,声音却格外清晰:“小候爷,佩哥哥的事您也听说了”
“整个京都城传得沸沸扬扬,我又不是死人,自然听说了。”
也是!事情闹的很大,候爷府向来人手多,眼线多,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容瑾瞧着她过于苍白的脸,突然心尖一刺,踌躇道:“是不是很担心宋之佩”
郑青菡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我在相国府举步维艰,多少次遭遇难关走投无路的时候,都是佩哥哥相帮。佩哥哥是我的恩人、贵人,那么好的一个人,要是因为我而遭受小人算计,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我一心盼着他能好。”
在郑青菡心里,宋之佩是她的恩人、贵人,地位真够高的!
难怪,她有本事把贾府的婚事搅黄,却没有把宋家的婚事搅黄。
那是因为,她的心里有宋之佩的一席之位。
或许,她还觉得,嫁给宋之佩尚是个不错的选择。
容瑾想起自己,在她心里又是什么样的地位
是敌人还是今生最讨厌之人,亦或是不得不搭理的陌生人
他和宋之佩在郑青菡心里的地位足够悬殊,想到这儿,容瑾略略不甘道:“你把宋之佩当眼珠子供着,他倒好,真跟公主坐一条船上去了,现在事情闹出来,安乐公主一头撞昏在甘宁宫的墙上,宋之佩被下狱,流放戍边,过几日就启程。”
流放戍边,发配时需要戴枷锁前行,宋之佩芝兰玉树的一个人,如何能够忍受,不少人就是因为不能忍受解役兵丁的虐待和折磨而在途中死去。
此等寒苦天下所无,身心承受巨大痛苦,就算抵达戍边,荒无人烟,头无片瓦,饥饿和寒冷也会威胁性命。
郑青菡心头震动,一径儿道:“真去到戍边,不死也要致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说话间,整个人乱掉分寸,额头汗珠淋漓,早就没有往日的沉稳。
容瑾胸口一闷,瞧着郑青菡慌乱的样子,觉得连气也呼不畅快。
宋之佩真是好本事,公主为他撞墙,郑青菡为他愁畅,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反观自己,戴领绿帽子,还巴巴跑来给郑青菡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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