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么事竟能让皇兄也如此挂怀?”
“与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京郊着火的那处小院之中的人,似乎是你的旧识,我特意来与你说一声,那火看起来也不像是意外,想必是得罪了什么人吧,说来也是奇怪,你说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能得罪什么人是吧?”
听到疯疯癫癫四个字的时候傅弦歌的拳头便死死地攥了起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是吗?不过我在京郊也没什么朋友,皇兄想必是弄错了吧。”
“是这样吗?那抱歉了,既然与你无关,那我便没什么事了,内阁还有事等着我来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傅弦歌端起一杯茶水,脸色阴冷地盯着巫马炎离去的方向,拐角处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与巫马炎并肩而行,正是三年前就消失的顾之延!
三年前,胥陌得到林方承的信任,泄露试题栽赃陷害,导致春闱惊变,巫马胤文与林方承接连被拖下马,一大批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官员纷纷冒出头来,成为了巫马炎手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顾之延因为胥陌那一篇治灾策略一鸣惊人,巫马炎直接赦免了他的罪名,如今不过弱冠之年,便已经官居二品,还变成了巫马胤昔的老师——巫马炎这是要把皇室中每一个人都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是短短三年时间,就物是人非得令人咋舌,随着千川公子的彻底消失,方世隐名正言顺地成了傅弦歌的贴身侍卫,他不等傅弦歌开口,就已经将所有得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眠一之事是我们保护不力,那里的兄弟只活下来了一个,现在还在昏迷,究竟是谁动的手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他是自己逃出来的?”
方世隐被这问题问得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傅弦歌是什么意思:“那些人应该是想赶尽杀绝的,但若是有其他人插手便不知道了,还要……”
“不用了,我知道。”
傅弦歌的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眠一如今只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和当年的灵童没有丝毫关系,有谁会如此想要他的性命?莫折言说过眠一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向小葵真正死因的人,当年他曾经落在一伙人手上,神志是在被反复折磨灌下毒药后才被摧毁的——如果当年那群人都因为想要得到这个秘密而没有杀眠一,不可能会在十几年后卷土重来!
会对眠一下手的人,只会是不想让这个秘密重见天日的人!
“主子,巫马炎究竟为何会知道疯和尚的事情?”方世隐紧皱着眉头没说话,他是从八方牙行出来的人,按理说如果出了内奸,他应该是最值得怀疑的人,然而他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似的直接把这个问题大大咧咧地抛了出来。
傅弦歌心中满腔杀意,没回答方世隐这个问题,疯和尚的消息是巫马炎告诉巫马信的,他在离间傅弦歌和巫马信的关系……
傅弦歌身边所有人,都对向小葵真正的死因讳莫如深,只有莫折言说过他们都被蒙骗了,而巫马信……是所有人当中嫌疑最大的一个。
缇刑司对于所有掌权者来说都是一柄利刃,他们或许会握住这把刀斩断别人,但同时也在担心着被这把利器反噬,巫马信同样不例外——否则当年他为何已得到缇刑司旧势力的消息就派出了西山大营?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当年的真相终于对傅弦歌一层层地揭开面纱,而眠一的死,则是赤裸裸地将掩盖在腐臭皮肉上的锦被撕开,让人没有无可避免地去面对这一场被隐藏了十几年的阴谋!
方世隐心里还有一大堆的疑问,在看到傅弦歌满脸冰冷后却根本开不了口——自从三年前莫折言无故失踪,傅弦歌就很少会和他们打闹,难免让方世隐有些怕她,也不敢和以前一样没大没小了。
“你就这么肯定傅弦歌会去找皇上?”裴祁光现在常驻金陵,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一把勾住巫马炎的肩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不知在说些什么的顾之延,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直接说道。
见到他出现,顾之延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些,躬身对巫马炎行了一礼:“既然殿下还有事,微臣便不打扰了,先行一步。”
巫马炎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话这才放顾之延离开,裴祁光自始至终都把自己办挂在巫马炎身上,看着顾之延离开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这小子现在变了这么多啊。”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质问
巫马炎用手肘杵了他一下:“别贫,找我做什么?”
“哦,差点忘了。”裴祁光一拍脑袋,终于找回了正题:“傅弦歌要是能猜到对那个疯和尚动手的人就是皇帝,应该也知道这是你的离间计吧,她要是不上当,没和巫马信决裂你怎么办?”
“这可不是阴谋。”巫马炎迈开步子走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说道:“即便她知道又如何?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只是想让巫马信也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巫马炎很少会流露出真实情绪,裴祁光因为他这忽然露出来的冷意愣了一下,旋即说道:“那现在怎么办?看戏?”
“怎么可能?哪有那个时间,拜托你的事做完了吗?”
“那是,我哪次让你失望了?只是巫马胤宸现在有些棘手啊,他现在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确定他能乖乖回来?”
“巫马信的血脉,现在能成点事的也就只剩下他了,原本皇位是稳稳的,他就算是在外面等着巫马信驾崩也迟早会有人去恭迎他回朝担当大任,但是别忘了宫里现在还有一个巫马胤昔,虽然年纪还小,但他的先生可当年的神童啊,谁知道再过几年他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只要还有这么一个威胁在,他会回来的。”
经历过顾家大变,顾之延敛尽轻狂,年少的棱角被打磨成圆润的弧度,再也不会愤世嫉俗做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成了当世最负盛名的大儒!
裴祁光神色复杂地看着巫马炎,他的布局向来深远,得失从来都不只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简单,走到如今这一步,谁也说不清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谋划的。
巫马胤昔带着落展从祁阳殿中出来,小小的脸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落展,姐姐说在这皇宫之中所有人都在给自己找出路,你为什么会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当年巫马胤昔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时,落展就经常在暗地里照顾他,这并不符合事物正常发展的规律,如今三年过去,巫马胤昔虽然不像是以前一样等同于隐形人,上面却依旧压着巫马炎、巫马胤宸好几座大山,看过去仍旧没有出头之日。
而当年只敢在暗中帮助他的小宫女,如今已经明明白白地站在了他身边。
“殿下,奴婢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答案是什么,重要吗?”
这种毫无意义的答案早就在巫马胤昔的意料之中,他顿了一下,换了一个话题:“方才姐姐告诉我胜者是棋盘之上剩下的最后一颗棋子,但我并不这么认为,若是踩着尸骨成堆,要如何保证灵台清明?”
“殿下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其实我知道这才是姐姐真正的想法,但是从世子哥哥失踪以后,姐姐就不敢再有这种想法了。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在追逐之中就忘了本心,或是不敢,或是不相信,但我不会这样,绝对不会!”
巫马胤昔脸上浮现出与年纪极不相符的稳重与坚定,他像是在自我催眠一样握紧了拳头,抬头看向他长大的这个地方。
他曾经龟缩于其中一隅,长到如今才终于敢迈出步子在这其中游荡,却从未有机会细细打量过这深宫之景,目光尽头却看见一个人影在簇拥之下走来:“姐姐?”
“嗯,你去看过父皇了?”
“是啊,父皇现在精神正不错呢,太医也说这些日子父皇的情况越来越好了。”
傅弦歌点点头,嘱咐了他几句别的话便与巫马胤昔分别,独自走进了巫马信的寝殿之中。
毕竟是皇帝寝宫,即便是里面住着的人长期病着,也没有丝毫的颓唐之意,依旧是光线充足,上好地熏香只闻着便叫人的心思平静下来。
巫马信的病傅弦歌比谁都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屏退了一旁服侍的众人,直接走到巫马信床前,也不行礼,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眠一死了。”
“你……嗦……。”
“我知道是你做的,三年前在龙泉山上的时候你就已经派人去搜寻过他,当时是我的疏忽,没防备顾家那个妇人,后来传到了你的耳中,但是那一次萧挽风将眠一转移了地方,你没能得逞,现在巫马炎把疯和尚的消息告诉了你,即便你现在行动不便,连说话都困难,却还是要费尽心思杀了他,你想隐瞒什么?”
傅弦歌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述让巫马信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颤抖着伸出手来想要去抓傅弦歌,大着舌头把一大堆解释的话说得东倒西歪一句也没让人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