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面上还是淡定的,笑着看了她一眼:“夫人何出此言?”
梅晚箫瞥了他一眼,看他表情随意,不似试探,本无意议论朝政,以防惹事上身,但看他这幅老神在在的样子,倒是忍不住想拨弄一下了。
“传闻六王善良仁慈,前去赈灾,却染了瘟疫,大难不死被皇上赐居行宫。但瘟疫早就好了,却为何现在才回朝?”梅晚箫侃侃而谈:“前段时候,君暮阳还能轻松自在地追杀你,想必他日子过得不错。却不料逼得你跳悬崖,你却在这等着他呢。”
她简短几句话,却瞬间将朝中目前的局势理了个通透。
六王性子纯良,又是个聪慧有才华的,曾经十分得圣宠,当年差点因为赈灾的事情被议储,后来得了瘟疫,加之君九州的态度改变,方才埋没在城外行宫的。
四王却为人阴鸷,善于筹谋,不仅如此,还在暗地里拉拢江湖门派,筹集了许多力量。
九王便是他自己,不必多说,他对此事毫无兴趣。
只是即便如此,四王还是不放心,不仅派了人,暗中将六王所在的行宫守得严严实实,甚至顾虑到君暮寒的家世实在压得人喘不过气,是以才赶尽杀绝。
君暮寒慢慢收敛了笑容,语气仍是不疾不徐的,但眼里沉沉的神色却十分浓重:“夫人太过聪慧,这些话可只能对我说。”
凤阳城的事情,看似是他的几句话推波助澜,说动官府与江湖人士协作,但其实就凭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就改变多年来官府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默认的关系?
自然不能,得到官府的首肯,乃是出自君暮阳的手笔。
君暮阳何等谨慎之人,纵然认为此事十拿九稳,却也没有露出半分自己的力量,暗中让人去了,也是和亲信接洽。
最后将功劳推到君暮寒头上,以为皇帝必然震怒,颜家殃及池鱼,必然受到损伤,届时便是他拉拢朝中大臣,韬光养晦的好时机。
皇帝差人传召,君暮阳几乎瞬间就猜到了用意。
但君九州的态度太过暧昧不明,不仅没有说好,也没有说半个不好,最后反而把在行宫住了许久的六王给放出来继续旁听朝政了!
君暮寒得知这个消息,也不过淡淡一笑。
他的好父皇,玩得一手极好的制衡之术。
君暮寒纵然母家庞大,但架不住他本人不在长安,无法培植什么势力,何况还有个“男人”当妻子,这样的名声。
四王君暮阳与六王君暮云,此刻便如同放在天平上的秤,相互平衡,相互制约。
听到君暮寒略带沉重的语气,梅晚箫倒是笑了笑:“我替你分析,一千两银子一次。”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的吗?少年,我看的脑残宫斗、宅斗文,比你吃的盐还多!
君暮寒自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算是答应了自己不在旁人前妄议朝政,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笑了笑。
气氛没由来地变得诡异。
梅晚箫近日都在避免与他独处,但院子总共才多大地方,自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她轻咳了一声,隐约觉得自己怕是要说点什么试探一下,琉璃眼珠转了转,笑起来,尚未开口,听见桑柔在门外扬声道:“苏少侠?”
梅晚箫顺着窗户看出去,却见一人手扶侍从,低眸袖手,眉头紧皱,面色极为苍白之人出现了。
梅晚箫微怔:“苏大富?”
第四十五章 往事深如许
苏大富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梅晚箫沉吟着给他搭脉。
君暮寒也在一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搭在苏大富的手腕上,神情略淡,眸色深了些许。
良久,梅晚箫松开了手。
谭云等了许久,眉心微皱,自然也是担忧,但见梅晚箫并不说话,倒也稳重,没有开口打扰。
“内伤,有些严重。”梅晚箫说着,将苏大富的手放回被子里,对谭云道:“出了何事?可是万刹门的余党?”
谭云微怔,略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并非万刹门所为,乃是楼主的私事,在下不便作答,还请晚箫公子谅解。”
“嗯,无妨。”梅晚箫见状,也不多问,在桌前坐下,提笔写下药方,道:“幸亏此处是个小镇,想必要凑齐这些草药应该也不难。你等下让人去抓药,回来交给桑柔,她知道怎么安排。”
“是,多谢晚箫公子。”谭云肃容接过药方。
他转过身,正要出门,突听得门外一阵混乱,安排在外面的守卫似乎与人产生了冲突。
谭云面色一沉,将药方收入袖中,正待开门,却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劲风掀开了大门。
待看清了来人,梅晚箫与君暮寒俱是一怔。
但见此人一袭白裙飘飘,发髻微微散乱,精致的妆容都遮掩不住那惊慌失措的表情,美目通红,甚至带着血丝。
不是秦筝又是谁?
相比之下,谭云便要冷静许多,他沉声道:“秦宫主,恕百汇楼无礼,今日不方便接待您。”
秦筝却充耳不闻,她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苏大富,眼眶又红了些许,忙看向正在收拾药箱的梅晚箫,急声问:“晚箫公子,成儿如何了?”
问的自然是苏大富。
但梅晚箫来不及回答,便见谭云一挥袖,冷冷道:“秦宫主,在下代楼主多谢您的关心,但您只怕认错人了。”
他屡次阻拦,纵然秦筝有心不与他正面冲突,但她急于知道苏大富的情况,当下便失了往日的从容与分寸,低喝道:“谭云,你不过是成儿的下属,而我身为他的母亲,岂容你这般放肆?给我让开!”
谭云却丝毫不让,态度强硬无比:“秦宫主曾是天音宫上一任圣女,世人皆知,天音宫圣女一生不得嫁人,更遑论生子?在下也是为了宫主好,还请宫主承了这份情。”
这话一出,便好似踩到一个点,触动了秦筝,让她原本关切的表情僵在脸上,一双美目里盛满的关心也变得复杂起来。
谭云略松了口气,道:“宫主还请回……”
“谭云。”却听得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原来是苏大富醒了。
谭云一顿,忙走到床边,低声道:“楼主,您醒了。”
苏大富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你们这么吵,我还不醒?又不是猪。”
梅晚箫听见这话,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还有精神头说这些,果然祸害遗千年,你暂时还死不了。”
苏大富翻个白眼,这会也没力气跟她抬杠,便对谭云低语道:“无妨,让她进来。”
谭云面上略有些犹豫,但还是应了,眼神复杂地看秦筝一眼,转身出去了。
他走了,梅晚箫自然也不能再待着,虽说一看这里面就有八卦吧,但好奇心太过旺盛也未见得是好事。
于是与君暮寒双双告辞。
待出得门来,梅晚箫长长地舒了口气,笑眯眯道:“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何出此言?”君暮寒笑问。
自然是因为秦筝的反应。
天音宫主是何等冰清玉洁、高高在上之人,梅晚箫当初在武当远远见过,后来有机会也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能感觉出她的不凡。但这她却一见到苏大富就这般失态,当时在凤阳城的客栈是一次,这次得知苏大富受伤,更是惊慌失措。
想必苏大富当日非要加入屠魔队伍,定有这方面的原因。
梅晚箫猜测,君暮寒心中也一定有着思量,但这人老是藏拙,反倒要先问起她来。连日来她想到她与君暮寒两人之间的许多疑点,心中存了不爽与猜测,哪里还有心情与他你来我往地猜测。
于是似笑非笑道:“直觉。”
说完,便转身走了。
留下君暮寒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
却说秦筝留在了苏大富的房间,房内再无其他人,两人四目相对。
苏大富靠坐在床头,面无表情,淡淡道:“谭云说得对,宫主怕是认错人了,您一生冰清玉洁,如何会有我这般大的儿子?”
秦筝在外人面前强装的表情瞬间坍塌,双睫微微颤抖,终于滚落下两行清泪:“成儿,我……”
“好。”苏大富见她如此,终于也懒得再装,面上带了些许不耐,冷冷道:“即便我是苏申成,是你儿子,那又如何?”
秦筝闭了闭眼,捏着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轻声道:“成儿,南乔并非有意伤你……”
“当然,这事怪我。”苏大富讥讽一笑:“但我不过是想取回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秦筝想上前看看他的伤势,却又被他眼中的冰寒逼退,只得微微摇头,道:“寒月笛是……”
“什么寒月笛?”苏大富再度打断她的话,冷笑道:“拿了别人的东西,改了样子,换了名字,便是你的东西了吗?”
秦筝被他堵得一窒,但还是坚持道:“那是你爹……”
“我没有爹!”苏大富突然激动起来,却因为拂袖的动作带动了身上一处伤口,刺痛感袭来,他的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成儿!”秦筝神色一慌,忙靠近他,抓起他的手腕,想看看他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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