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一介病弱之躯,何曾有心力做这些。”君九州微微摇头,倏然转头看向姜明,声音压得极低:“六子……如何了?”
好端端的,怎的提起六王君暮云了?
姜明心中微惊,但面上并不显露分毫,恭谨答道:“回皇上,六王爷仍在京郊行宫。年前爆发瘟疫,六王前去赈灾,却不料身中瘟疫而归,流民暴乱,最后还是四王爷带领军队一举拿下。”
一番话平铺直述,既不说谁好,也不说谁不好。
“他也休养得够久了。”君九州淡淡地扔下一句话,随手翻开另一本奏折,朱笔开始游走其间。
姜明摸不透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朝中目前有名有位的,可就这三位王爷,其余的不是还太小,便是母家无甚地位。
九王从小养在江湖,母家虽势大,但他却定了一门“男”王妃的亲事。
六王谦虚谨慎,心性善良,却在一年前中了瘟疫之后便住在了京郊行宫,自此不能回朝。即便后来痊愈,但天子与朝中大臣是何等重要,竟然一口一个“谨慎起见”,硬生生让君暮云一年回不了朝。
皇帝的态度十分微妙,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但也没有召见君暮云。
如此便只剩下一个四王君暮阳,他前面还有一个二皇子,不过天资平庸,母亲未及妃位。但君暮阳不同,他母妃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他本人也天资聪颖,为人谦和有礼,于政事上颇有见地。甚至还带兵镇压过暴乱,是朝中目前唯一有军功在身的皇子。
凤阳城一事,君九州纵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以姜明跟随皇帝多年的经验来看,他必然动怒了。
勾结江湖门派是小,但拉帮结派,有了自己的势力便是大事。
先前君暮阳的一番话,纵然没有点明,但多多少少的暗示,极富技巧的引导,将事情与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功劳全都落在了君暮寒头上。
姜明将所有关系捋了一遍,心中惴惴,仍不知皇帝的想法。
君九州一双狭长的眸里一片阴沉,冷冷一笑:“真当朕老了。”
姜明惊疑不定,尚不知改如何应对,忽听得皇帝道:“明日便让六子回朝旁听吧。”
姜明一惊,面上却不敢做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忙应道:“是。”
话已至此,他不能多问,便安分地退出去,叫了一个小太监时刻注意皇帝所需,便出了正殿。
与此同时,那个被叫住的小太监动动手指,在与一位宫女擦身而过的瞬间,自指缝间露出一小截纸卷,两人不过轻轻擦身,那纸卷却已换了人手。
宫女正到了换值的时候,出得大殿,一人回了院中,间四下无人,双手捏住,吹了声口哨。
不多时,一只浑身雪白的信鸽便落在了院中。
宫女低头走过,假装抚摸鸽子的羽毛,却伸出手,将纸卷塞入鸽子腿上极为隐秘的一个地方。
然后喂些吃食,洁白美丽而纯洁的鸽子便拍怕翅膀,冲着天际,瞬间没了影踪。
第四十四章 闻弦不知义
盛夏清晨,太阳尚未升起,天际带着少许鱼肚白,气候倒还算凉爽,无忧镇的某处小院内一片清幽。
流霜站在廊下,左手握剑,长身而立。
忽的,他身形微微一动,目光敏锐如电,瞬息间出手,再度落地时,手上已多了一只白鸽。
流霜低头看清鸽子腿上的暗记,面容一肃,取出一卷纸,匆匆敲开书房的门。
君暮寒与梅晚箫相对而坐,桌上放着许多瓶瓶罐罐,他斜倚着椅子,饶有兴致地看梅晚箫低头鼓捣。
“主子。”流霜站在门边,低低唤了一声。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多年相伴,只一眼,君暮寒便了然。
“无妨。”他说着,示意流霜进来。
流霜稍作犹豫,还是进了门,将手里的纸卷递给了他。
梅晚箫自然看到他们两人的动作,不过无甚兴趣,也不想过问,权当什么也不知道。低着头,用一个银质的小汤匙将一个瓶子里的粉末盛到另一个装了水液的罐里。
君暮寒展开纸卷,一眼扫过,回递给流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六哥回朝了。”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一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瓷瓶,细细打量。
“啧,”梅晚箫皱眉,一把夺过:“别乱摸。”
“夫人就一点也不好奇?”君暮寒挑眉。
梅晚箫面无表情:“我哥他们今晚便会抵达此处,武林各派听闻万刹门如此凶残,纷纷派人支援。我虽无意涉险,但要给我哥备点东西,你毛手毛脚的干什么。”
……这教训小孩的口吻是我的错觉吗?
流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君暮寒,见后者居然还兴致勃勃,丝毫没有被斥责的不愉。
流霜默默地退下了,心中不是没有疑惑的,纵然主子平易近人,但别的朋友之间也并未有如此亲近,何况他是何等端方从容之人,却为何不问梅晚箫意见,主动拿了人东西看?
但他并非多话之人,纵然心中存了个疑影,却并未表露,掩门出去了。
待流霜走了,室内便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被梅晚箫好一通抢白,君暮寒倒没生气,只是摸摸鼻子,仍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调制药粉。
好一会,梅晚箫终于舒了口气,依次收了桌上的物件,却也并不说话。
上次在渔村,君暮寒突然插手,不仅鼓动了官府,甚至还说服梅逐曦,最后让官府与江湖人士合作。他从来不过问这些,突然便是这样一番大动作,梅晚箫难免好奇,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君暮寒便笑言了一句,他叫她一声夫人,她若应了,便告知她原由。
其实一路相处这么久,梅晚箫被他叫了多少次夫人,屡教不改,又拿这人无法,索性作罢,左右不过是一句称呼罢了,权当没听见。何况现在谁人还不知他们两人的婚约,即便遮掩,也不过欲盖弥彰,还不如什么也不说,配合君暮寒演戏给人看,还能做个人情。
梅晚箫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谁料那一日无意间看到他让自己应他一声“夫人”那无比认真的神情,倒让她原本坚定的信念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不傻,女子每月都来月事,与君暮寒一路同行半载,他们都在马车内,同处一个空间,从未露馅不说,在月事前后,竟总能喝到一盏红糖姜茶。
她平日不喜这个味道,桑柔也没给她准备,何况一直赶路,并没有那么方便。
君暮寒却仿佛变戏法一般,不是称自己寒气过重,便是身子不爽,屡屡总能拿出一些,与梅晚箫同喝。
从前尚不觉得,如今回过味来,梅晚箫便是在感情之事上再过迟钝,也隐约觉出些什么。
是以那日在渔村,她表现得生气,纵然有佯装的成分,但试探的意味可也不少。
他们并未参与剿灭万刹门据点的事情,此事由梅逐曦、叶月舟等人牵头,与官府前后夹击,一击得手,不仅扫除了万刹门的援军,甚至还乘胜追击,拿下一个毫无防备的据点,可谓是大获全胜。
梅晚箫与君暮寒却一早便离开了凤阳城,由得他们耽搁几日,先端了万刹门一个据点,让窝火许久的白道人士出口恶气,也扬扬自家门派的威风。
许多事情,从前不留心尚不觉得,一旦细心起来,便能发现许多蛛丝马迹。
比如君暮寒原本是个性子温和从容之人,纵然待人客气,礼数周全,与梅晚箫亲近也声称是作戏。
这话从前在梅城,梅晚箫不知他根底倒还信几分,但如今,她算是见识到了。一般人谁能调动这么多暗卫?若他真毫无本事,为何那四王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非得除之而后快?逍遥门出身,本身功力极为深厚,还有流霜这等能人异士跟着,加之他从未刻意隐瞒,梅晚箫早就看出他不一般。
梅晚箫思量着,略微出神,君暮寒却好似没有发现般,轻轻推过一盏热茶,温和笑道:“再过两日,各大门派的人马到得差不多,便要启程了。若届时苏大富还是不肯说出玄寒玉的下落,少不得我们还要跟着去一趟,喝些热茶吧,过了这个小镇,前方便是漠北的边界,再没有这般从容的日子了。”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梅晚箫,苏大富那个不靠谱的,平日里表现得贪生怕死,这次倒尾随梅逐曦去追杀万刹门了,真是奇迹。
她并未说话,指尖刚一碰到杯身,眼前便再多了一碟小点心。
梅晚箫抬眼,一双琥珀琉璃珠般的漂亮眸子静静地瞅着他。
这眼神本带了点审视,但君暮寒却落落大方,任君打量,甚至唇角还弯起一个柔柔的弧度,眼里含着浅淡的日光,温和从容,公子端方。
“……”你这君子坦荡荡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梅晚箫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但一些并不成熟的猜测,若此刻问出来,才是自乱阵脚。
她端起茶盏,别开眼抿了一口,随口挑起话题:“京中暗流汹涌吧?你倒还能坐得住。”
君暮寒的表情略微意外,梅晚箫本是江湖出身,他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六王回朝,她便能得出这个结论,着实让人惊讶。若非一早了解梅晚箫的底细,他还真要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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