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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你倾国,我倾心 (未晏斋)


  杨盼只能陪着跪候,气得头顶上冒火。她扭头对罗逾耳语道:“你催催呀!”
  罗逾说:“你陪着跪什么呀?看晒红了脸。”
  杨盼心道:这是你亲爹么?!
  瞧着他的脸在阳光下倒是白得发亮,可是汗珠子一滴一滴顺着往下淌,气是气得来,却又心疼他,只能用袖子给他擦汗。
  而叱罗杜文从窗户的缝隙里看到杨盼执着袖子给罗逾拭额角的汗珠的表情。她虽然嘟嘟囔囔地像在啰嗦什么,脸上不笑也洋溢着温暖,目光凝视着自己的丈夫,充溢着爱与虔诚。
  罗逾亦回之以同样温暖虔诚的微笑,抓着她的手,轻轻亲亲手指,一根一根亲过去,最后把她绵软的掌心覆在自己的脸颊上,仿佛不是跪候父汗的召见,而是在和妻子调情。
  叱罗杜文看得怔怔然的,他自己从封王到后来登极,后院后宫从来不乏女人。有抢过来的,有联姻嫁过来;有他喜欢的,有喜欢他的。可惜这样的温暖和虔诚,他从来没有看到——她们的眼睛里或有疏离,或有忧惧,或有爱欲,或有谄媚,或有竞争……但是没有这样的温暖与虔诚。
  就是和他最亲密的、至死都没有背叛过他的李耶若,也不过是个讨他喜爱的、享受他恩宠的小女孩。
  而那个她……
  叱罗杜文突然觉得喉头哽咽了一下,那是爱吗?她虚伪、敷衍,而他霸道、邪恶。不过是占有私欲和虚与委蛇,从来不是这样互相知音、互相亲密、互相关心的爱。
  外头两个亲昵的样子看得人脸酸。叱罗杜文简直想他们多跪会儿。不过少顷午膳送来了,一天亦到了最热的时候。
  罗逾在外头朗声问:“父汗用膳吧,儿子亲自给您送进来?”
  皇帝只能说了声“好”。
  罗逾起身,亲自接过头一张食案,堂皇地往里走,身后跟着六七个侍从,为叱罗杜文摆了一桌子菜肴,还有一壶奶酒。
  侍从送罢碗盘,见罗逾挥手,就退出去了,罗逾亲自服侍父亲用膳。
  “宥连,你不必。”做父亲的说,自失地笑了笑看看自己的双手,“手还没废掉。”
  罗逾笑道:“碗盏多,儿子帮父汗布菜,远的地方若有想吃的菜也就够得着了。父汗想吃点什么?”
  叱罗杜文凝望着儿子,看得罗逾有些诧异,旋即“明白”过来,垂下眼睑,静静等他吩咐。
  叱罗杜文终于说:“一起吃吧,我也很久没和你一起用过膳了。那里的胡炮肉,我尝尝。”
  “是。”罗逾取解手刀为他切肉,切出两份,一份摆在自己的盘子里,一份放在父亲盘子里,然后坦然地把自己面前那份先吃了两口。
  “宥连,也不必。”做父亲又说,但是是长叹了一声,“我信你。我现在,也没有人可以信了。你如要害我,不必如此的麻烦的。”
  罗逾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凡是菜色必自己先尝,是表示绝不下毒的意思,叱罗杜文当然明白这层意思。他心绪复杂,看着儿子正细细把盘子里的胡炮肉切成大小合适下箸的大小——怕他现在手上劲道不足。
  叱罗杜文微微一弯嘴角,毫无笑意地问道:“宥连,你现在这么尽心地服侍我,为什么?何必?”
  罗逾抬头望望他:“我小时候大概没有和父汗靠这么近吃饭的机会,缺憾得久了,心里就会偷偷地念想,念想了好多年,一直都以为是奢望。”
  他笑得亦勉强:“我曾经是父汗口中那种自甘下贱的孩子,但凡有人对我有一丝丝好,我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以前,我以为皇甫中式是亲阿娘时……”他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我待她比现在待父汗还要好。她若要我的命,我也是肯给的。”
  叱罗杜文不说话,低头看着盘子中的胡炮肉,肉用的是羊羔,细嫩柔软,被罗逾切得片片整齐,厚薄均匀,“巧思巧手”这四个字赞他一点不算夸张。他提箸慢慢食毕,而儿子又切好送了过来。
  “换一样吧。”他摇箸拒绝,筷子指了指一盘奶油熬的白蘑。
  他的儿子毫无怨言,跪直身子用大匙把最鲜嫩的白蘑舀到了他的盘子里。这孩子的目光一瞥,微微抿着嘴,目光里似乎有些委屈和埋怨——刚刚他话里话外疑儿子别有用心,大概这小鬼还有些在生自己的气。
  叱罗杜文不由笑了笑,在罗逾看来这一笑实在莫名其妙,但习惯性的与他没有交流,也不想问,重新垂下眼皮,等父亲新的吩咐。
  叱罗杜文只是笑,边笑边吃,胃口大开的模样,然后突然停了筷子,抬头对儿子说:“咱们大燕的国土,现在已经是前几位帝王所不敢想象的阔大,而且现在国家实力,只要想有所作为,可以轻而易举扼制柔然和南秦。”
  “不过,”他又自己转折道,“开拓诚然不易,守成其实更难。这么大的土地,汇集着早年中原的汉人,现在又有西域各族,还有咱们自己的鲜卑,要维持彼此的关系就很不容易,而南边北边又各是虎视眈眈的,想要故土,想要沃野,做皇帝的,其实一天都不敢不操心。”
  “是。父汗一向辛苦了。”
  叱罗杜文默然了片刻,又说:“你呀,其他都好,就是心还有点软,特别是对亲近的人。我其他不担心,就担心你将来要讨好妻子,大概会忘了自己姓什么。”
  罗逾有些不服气地抬头,认真地说:“不会的。我自然知道国家的底线,阿盼也从来不要求我做过头的事。”
  “那若是将来有一天,她以她父亲杨寄的名义,问你要当年被我朝先帝一代代夺得的秦晋之地,你给不给?”叱罗杜文挑眉问道。
  罗逾沉吟数秒:“这不是做买卖。何况一来一去,并不于国家有利。我大燕的每一寸地,现在百姓安居乐业,将来……”他突然失语:这关他什么事?他的太子阿干,已经迫不及待在平城柴燎称帝,大概正考虑着怎样倾全国之力来对付他这个弟弟呢。
  叱罗杜文点头说:“你自己的话,你自己记好。不吃了,你去把笔墨取来。”
  罗逾又诧异,但这样的小事,自然是遵命的,于是移开食案,换了写字用的矮案,又取笔研墨,然后像以往一样想避走。
  “别走。”他父亲淡淡说。
  而他慢慢铺纸濡墨,沉思了一会儿,笔走龙蛇写了起来,片刻就写完了,寥寥几句话。他吹了吹纸,从怀里掏出一方赤红的巴林玉小印章,盖在纸上,说:“这是朕的私印,之前藏着未出,因为一出便可以号令天下。不过,人都是势利的,为这枚皇帝印信而肯登高一呼、拔剑勤王的,估计也没几个,大多数还是观望朝野情形,找准自己的队伍押个宝。”
  “不过,我这里的‘宝’也很诱人:有我,有这几十年的威信,有三十万大军,还有你。”他恢复了以往自信得自负的神色,仿佛完全没有半身瘫痪,而依然可以挥斥方遒,谈笑间叫叛逆他的人灰飞烟灭,“你既然是朕亲封的新太子,便可执行朕的命令,先凭朕的印信和太子的身份夺取并州,接着呼唤天下共同讨伐逆贼,杀拔烈和贺兰氏的贱人!”
  罗逾已经不由瞪大了眼睛。
  叱罗杜文偏着头望着他,恨铁不成钢般皱了眉:“哪句听不懂?还是哪句接受不了?是舍不得你的三十万大军?还是信不过朕这个瘫子?还是不敢讨伐你阿干?”
  罗逾咽了咽唾沫,摇摇头。
  叱罗杜文冷笑道:“无非是不信我封你做太子!”他把那张纸往儿子怀里一丢:“笨蛋!古人尚且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挟天子以令天下’,你就这点胆量都没有?!你不当这个太子,谁为我张目?又有谁为你洗冤?——你是打算一辈子屁股后面都跟着个‘弑君弑父’的恶名,还要使得自己的妻子儿孙也永世背负着这样的恶名么?”
  想着阿盼和他们的孩子,罗逾突然觉得气血上涌,他猛然跪向父亲,握着那张薄薄的、但是有着皇帝亲笔和皇帝印信的谕旨,稽首道:“儿臣遵旨!谢皇恩!”
  

  ☆、第一九五章

  杨盼也完全想不到一夕之间叱罗杜文就下了这样的主张。
  盖着皇帝私印的谕旨被快马送到各郡望——包括平城。可以想见, 各处的藩王、刺史、郡守, 乃至在平城的新登基的皇帝叱罗拔烈,都是震惊到什么程度。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政局动荡, 意味着必须做一个选择,而这个选择也势必意味着如果押宝失败了,便是万劫不复, 连同着家中三族的性命都会在刀尖上摇摆不定。
  罗逾在父亲身边, 往沙盘上摆放一个个小棋子。黑的表示是他一方的,白的是拔烈那里的,尚在观望的郡城则把黑白两色摞起来, 表示是尤其值得琢磨的地方。
  皇帝远远地看着,评价道:“你的势力,占据一南一北,妙在可以合围;但他的势力毕竟是举国的主力, 平城的地貌,又是进可攻、退可守,极难攻克的, 既不愁粮草,也不愁人丁, 拔烈就是一个劲地据守着,耗也能耗死你。”
  罗逾犯了踌躇, 而皇帝看他犹豫,冷笑道:“这样的实战,你并不是没有打过, 无外乎使之内耗,你才有隙可乘。不过,兵力还略少了点,这里二十来万,加上肆州投降的人,也不过三十万人,还必须分兵护着雁门这里,能带走的大概也就十几二十万。你耗不起,想要一次就功成,还是要更有把握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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