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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你倾国,我倾心 (未晏斋)


  罗逾神色凝重,握着拳头,但也看不出悲喜,亦没有惊怒,只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皇甫亭于是继续说:“我就笑了,我说,表兄是大汗的亲儿子,哪有儿子杀父亲的?阿姑笑着说,‘一般’当然没有了,要有,总得逼一逼。她说啊,人很多时候是要时势推一推的,推一推才能战胜恐惧,才能勇敢。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一个让阿逾顾不得恐惧也要奋起的机会。”
  “我当时又笑了,我说:大汗天天消磨在毓秀宫里……”她声音低得像嘟囔,“不晓得哪里值得怕惧?说他曾经是个枭雄吧,现在也看不出哪里像个枭雄!宠李夫人宠得那样,倒像个堕入情网、消磨了志向的老男人。”
  罗逾觉得这话说得真是难听,在他心里,父亲宛如巨大的冰山一样:峻厉、威严、寒冷、凛然不可侵。若不是为了阿娘报仇,他还真没胆子犯他。
  皇甫亭撇撇嘴:“阿姑大概与人谋算过了吧,从那日起,就切切地吩咐我,将来表兄推翻了大汗,怎么送我……到……到表兄身边,而我要怎么……怎么能得到表兄的欢心……”她撇着嘴,说得不情不愿,不时地撩眼皮子看罗逾,却和清荷、阿蛮甚至李梵音看他的表情都不一样,明显是一种不能接受的厌恶。
  罗逾心里有点明白,也有点烦,说:“你别想得美。我不打算纳妾。”
  “我也没打算当妾。”皇甫亭很快接口,又是瞥他一眼,满满的厌恶,嘟囔着,“一辈子不嫁,出家做姑子去,也强过做小。”
  但她很快恢复了冷静,又说:“阿姑说,当妾是不得已,过渡一下而已,关键还是报仇。大汗是头一号敌人,其次就是南秦的杨寄,杨寄一时半会杀不了,但我若可以得到表兄的恩宠,她当了太后之后再多多嘱咐,总有一天要拿捏住杨寄的命门。”
  罗逾只觉得气血上涌,所谓“杨寄的命门”,除了杨盼还有谁?
  母亲曾经跟他说过几次这个设想,他还没那么当回事过,没曾想这竟然是老早就开始密切布置的谋划了?!
  包括她在掖庭牢房里,也在和人谋划推动他造反?罗逾心里拔凉拔凉的,可是旋即告诫自己不要被皇甫亭带走了方向——母亲有了非分之想,被李耶若拿住了把柄,所以执意要杀——他也不能接受啊,毕竟在母亲头颅送到燕然山之前,他还完全没有想到过造反这件事啊!
  皇甫亭看了他急遽变化的神色一眼,眨着眼睛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耳畔响起罗逾压得低沉可怖的声音:“还有呢?怎么不说了?!”
  皇甫亭心里想不怕他,想瞧不起他,但是实际既不敢瞧不起他,也真有些怕他,只是她是个聪明而骄傲的人,绝不想也就这么认怂,所以接下来的话说得连珠炮一样快快的:“阿姑告诉我,她在后宫有人,会接她出去,她们一起谋算,步步为营,先扳倒大汗,杀掉李耶若,再扶立表兄你,掌控后宫和朝堂,然后对抗南秦,共享大好江山。阿姑说,她前半辈子虽然苦透了,有这个希望在,也不枉她受了这十多年的罪。”
  “后来有一天,在牢门口她看见了几个认识的宦官,她就高高兴兴对我说:一切齐备了,她们的计划要开始了,叫我等着,好好保养皮肤和头发,等她回来,等表兄回来,她要奉我到左右夫人的位置,叫我日后后福无穷……”
  “然后……”她瞟了罗逾一眼,“然后,她就再没有回来。”
  罗逾只觉得心腑里五味俱全,杂糅交汇,像一股股污浊的浪涛一个劲儿地往喉咙口涌。他恨母亲自以为是的谋算,但是又怜她的愚蠢——怎么这么就轻信了别人?执念太深,如火焚身!
  一大堆信息里,却也有若干破绽。
  他强迫自己冷静,在刚刚皇甫亭的话语里找到了几个致命的漏洞。
  他抬起被怒火烧红的眼睛,笑得狞然:“皇甫亭,这些话,都是我父汗教你说的么?!”
  

  ☆、第一八一章

  “其他且不论。”他凛凛地笑着, 如一头逼近羔羊的狼, 俯身逼近皇甫亭。
  皇甫亭一瞬间觉得胸中的气都透不过来了,强逼着自己直视着罗逾的眼睛, 那眼睛美绝而又狠绝。
  “我只问一句:我都二十多了,我阿娘怎么会‘受了这十多年的罪’?‘十多年’?嗯?”
  皇甫亭咬了咬嘴唇,摇摇头磕磕巴巴说:“我、我怎么知道?!”
  她的脖子被一把掐住了, 顿时呼吸困难, 罗逾凑得很近,问她:“哄骗我,你还太嫩了!你以为我不会杀你?我阿娘死了, 所有构陷她的人,我都不惮杀掉!我连父亲都敢造反了,我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何况是一个你?!说!是不是我父汗要你这么跟我编了一套说辞的?”
  叱罗杜文派来的人,自然是用他教好的说辞。他这位不可一世的父亲, 真的当他罗逾还是个好哄骗的小孩子,让皇甫亭用一套泼满污水的说辞,使他惭愧、后悔, 然后退兵?!
  他就算惭愧、后悔,也不能退兵了呀!
  皇甫亭的脸先是通红, 然后慢慢开始发紫,两只手徒劳地抓他的手背, 指甲在他手背上抠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痕。
  罗逾只是打算吓唬她,放开手,听着她剧烈的咳嗽声, 泠然道:“我再问你一次,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甫亭好容易咳停了,犹自拽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浑身战栗着,却依然有一双不屈的眸子,直直盯着罗逾的眼睛说:“不错,大汗这样问过我一趟,他也听过我的回复,所以才叫我来。但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你不信就算了。杀我也无妨,我是前朝余孽,早就不想活了。”
  罗逾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前朝余孽?你倒没想过为你父亲报仇?”
  皇甫亭突然声音尖锐起来,指着罗逾的鼻尖又是哭又是笑:“杀我父亲的不就是你?!你杀得好!我谢谢你为我阿母报仇!如今你也走进这个怪圈了。哈哈,弑父来报母仇,阴暗呢,但是爽利呢!我只恨自己无力,没本事自己杀,你是上天赐福的人,你可以自己杀!爽利呢!爽利呢!”
  她发出一阵疯了似的怪笑。
  罗逾给她笑得毛骨悚然,恍然间他还是十五岁,还是那个机敏而警惕的少年,在南秦的西苑想尽办法接近杨盼,接近那座白石墙。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为了什么,倒像豢养的狼狗一般,听着母亲的吩咐,不折不扣地做——救得了就救,救不了就杀。
  那个疯子,也是这样的怪笑,浑身臭气熏天。他做了多少噩梦,直到那个疯子死了,他还在做噩梦,梦见那臭不可闻的尸体……
  罗逾一把揪着皇甫亭的后领子,打开帐门把她往外一扔。然后没好气地对外头亲兵道:“给我打水!我要洗手!”
  六皇子上完茅厕,正在闲闲地背手看风景,突然看见皇甫亭被推搡了出来,哭得疯了似的,正不知自己这位哥哥是不是也犯了失心疯。接着他转脸看见罗逾那张俊美的脸扭曲着,带着叫人不敢逼视的狞厉,自己便也腿肚子转筋。
  他看见罗逾的眼神飘过来,急忙赔笑说:“这丫头瞎说了么?哎,真是!我也不知道父汗怎么派她来。父汗也没说叫她回去,要不阿干留着她慢慢审问,小弟我先回去复命了?”
  “你打算怎么复命?”罗逾问他。
  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六皇子还是觉得有些压抑,本能地回首看了看辕门——门被栅栏拦着,他想放马一冲只怕是难,那双腿顿时战栗起来,只好努力赔笑脸:“阿干刚刚的意思……也就是叫父汗给个说法。如果这宫女的说法不确,小弟我再回去讨教父汗,好不好?”
  罗逾摇摇头:“我不要他派人来的‘说法’,我谁都不信。六弟,也不用回复了,咱们平城见吧。”
  “阿干……”
  罗逾对外头道:“开辕门,送六皇子回去。”
  又回头打量了一眼正在草地上俯伏着瑟瑟发抖的皇甫亭,说:“她留下。”
  已经打算破釜沉舟了,罗逾不想再被杂念左右了心思。父亲叱罗杜文是个玩军政的老手,指望他派来虚与委蛇的人是不靠谱的,想要真相,哪里是几个人七嘴八舌说说就算的?他得深入平城、控制平城,把阿娘身边的人、宫里管事的人、以及李耶若身边的人全都一个个审问过去,互相印证——“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想要真相,大意不得,马虎不得。
  车轮滚滚,马蹄阵阵。这支造反的军队再次加快行军的速度,一路朝着平城开去。一路所向披靡,军队的士气极高,后队的王蔼又是指挥用兵的高手,驱使着柔然人和靺鞨人也心甘情愿为这位北燕皇子卖命,期冀着奉上一位新天子,便能各自得到各自的好处。
  终于,春季碧绿的云门山,逶迤在平城北野,青山如屏,里头一座巍峨的高大城墙,所有的雉堞上都站满士兵,执枪持戈,严阵以待。
  一路都没有打攻城战——而诸战之中,攻城是最难、最耗时间的一种,若是北边汾州的援军赶到,而这里却没有及时破平城外郭,这场造反就要灰头土脸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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