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受宠若惊似的:“奴婢们哪劳得主子动问。住的自然是极好的,吃的也习惯得很。”
总比靖南宫好吧!
罗逾闲闲撩袍在抄手游廊的座椅上垂腿坐下,看着小院落里布置得精致典雅,四面俱是豢养着鸽子和鹩哥,他逗弄了一会儿鸟儿,才叹气道:“你们这里小日子倒也过得。不像我天天受气。”
清荷小心地问:“怎么,南秦公主很难伺候?”
罗逾又是一叹:“难伺候!脾气像个孩子,行事像个孩子,却又偏偏自以为什么都懂。今日为了一只猫,把我气的哟!她要不是个女人,我真要揍她了。”
阿蛮“噗嗤”一笑。罗逾注目过去:“怎么,你笑我制不住她?”
阿蛮性格爽直,笑道:“殿下也是皇子,哪里不如她的身份?外头要留个恩爱的架势,闺房之中,多得是不足道的法子呢。”
罗逾笑道:“你们教我?”
清荷扭了阿蛮一把,怨声:“多事!”
罗逾摇摇头说:“阿蛮还真不是多事。你们大概不知道,我那正门正院里,都是南秦陪嫁过来的人。到现在了,喊我还是‘驸马’,喊她还是‘公主’。我老有错觉的,莫不成我是南秦招赘过去的女婿?”
他在阿蛮又一声“噗嗤”一笑里抬眼笑道:“你们俩先搬到我正院的耳房去,堂堂正正算是我的人,多叫几声‘殿下’和‘王妃’给她们做做榜样。虽然地方狭窄些,事务也忙些,但想必你们俩吃苦耐劳,任劳任怨,是不会计较的。”
清荷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说:“只是王妃那里爱养猫,我们养的鸟儿……”
罗逾似笑不笑说:“我叫人替你们关照着,可好?你们有空回来时时查验伺候鸟儿们,可好?”
清荷笑得勉强,但身为下人,拒绝主子的理由并不好找,只能“既来之,则安之”,点点头说:“既然殿下吩咐,我们自然是要照做的,毕竟,伺候殿下是我们俩的本分。”
罗逾盯着她们俩说:“那现在就搬吧。”
入夜,又是扶风刺史设的宴会,他喝到酩酊,回到房间后洗漱干净了,假装没有看见杨盼叉着腰的模样,厚脸皮地往被窝里一钻,打算呼呼大睡。
背后有一道目光利剑似的扫过来、扫过去。一会儿,她也钻进被窝,揪着他的耳朵问:“新褥单舒不舒服?”
罗逾警觉地扭头过来问:“你没往上面再放虫子吧?”
“果然不是真醉了,就是酒臭难闻。”杨盼寻着他身上一块肉拧了一下,“今儿把那两个小的送到我正院儿来是什么意思?”
罗逾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被“噼里啪啦”一阵乱打,然后笑着说:“我原想着要远远避开她们,但现在觉得避开不是办法,夹缝里求存,步步小心的日子我经得多了,对付这两个小女娘,应该不是大问题。”
原来是有警惕心,所以才故意放在身边看着。
杨盼忖度了片刻问:“你又打算过步步小心的日子了?”
“怎么办呢?”他的手不安分地伸过来,“你和王蔼,不都指望着我出息么。要出息,哪能天天享福享出来?”
杨盼侧支着脑袋,任他一双爪子上下其手,问:“你和王蔼讨论出什么主张了?”
罗逾把和王蔼交谈的内容一五一十说了,条理清晰,他自己的主张收住了没有讲,而是问道:“阿盼,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杨盼闪着眼睛看着他,笑道:“再喝三壶酒——瞧你一点醉态都没有,倒装得像个醉鬼。”
罗逾上来呵她痒痒,杨盼笑着滚在他怀里扭,感觉他“刷”地又硬起来,急忙避开一点,软乎乎说:“好啦好啦,下午那场,现在腿还酸呢。节制点,咱们好好说说话。”
那厢很听话,枕头上撑头看着她的眼睛。杨盼说:“我看你今儿急急忙忙就开始撒迷雾,铺疑兵,大概是对他的主张动心了。只是你父汗那性子,千万不能让他疑你是在觊觎兵权,或是想扶持乌由的兄弟邀买人心。所以,得造个局让你父汗自己主张对付柔然汗,对不对?”
罗逾捏捏她鼻子说:“果然懂我。以前李耶若还说你蠢,看来你也是装的。”
杨盼皱皱鼻子,心道:以前?还真不是装的……
只不过李耶若聪明在跟内宅的人勾心斗角,以赢得男人来赢得她心中的天下,却难光明磊落地谋算大局。
罗逾低声把自己的想法跟杨盼说了。
杨盼有些惊诧地睁圆了眼睛,担心地问:“这么一来,王蔼和乌由会不会出事?”
罗逾眉梢微动:“将欲取之,必故与之。王蔼答应与我生死与共,若是这点冒险的胆量都没有,哪有未来?再说,他把我逼上梁山,我也不能让他定神躲在桃花源里享福不是?”
杨盼虽然有些小小的纠结和担心,但是想着自己的舅舅沈岭,行事时就是这种做派,没有什么他不敢押上去赌的,而确实常是“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敢下越大的注,成功的硕果就越大。
她闭上嘴,只是既担心罗逾,又担心王蔼,深深在罗逾怀里叹了一口气。
那厢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担心,抱着她,吻着她的头发,呢喃在耳边说:“放心!”
早晨,杨盼惺忪睁开眼睛,罗逾已经起身了,她还想睡个懒觉,刚翻了一个身,被子就被掀开了,屁股上挨他轻轻一巴掌,然后他热乎乎的呼吸喷在耳边:“小懒鬼,起床了。”
杨盼扭得跟昨天那只青虫似的,伸着懒腰睁不开眼睛:“大早的起床干嘛呀?你现在又不用每天赶朝会,又不用去东宫陪太子读书练武!还非拖我一起!”
屁股又软又弹,手感真好。罗逾忍不住又拍了两下,然后把手从裤腰里伸进去,坏笑着说:“你要贪恋这床榻,我们自然也有床榻上操练的法子……”
手指又长又灵活,游弋四野,终于把她摸清醒了,昨儿下午那场爽利,事后却又酸又胀,走路都难受,实在不敢这么快再领教,只能翻身把他的手捉出来,嗔怪道:“那我起床干嘛呢?你带我出去玩?”
罗逾点点头:“我们去郊外出猎吧。”
仍有些起床气的杨盼顿时眼睛一亮:“出猎?好啊!”这时候才看清罗逾换穿的是一身窄袖胡服,白皮肤配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今日是再普通不过的金棕色,腰里碧玉的蹀躞带一扎,身形立刻就出来了。
杨盼边吩咐侍女去取她的小胡服,边赶紧到镜子前通头发,唯恐耽误了出去玩的时间。
镜子中照出两张脸,一对璧人一般,都有亮如晨星的眼睛和真切自然的笑容。杨盼把脸蛋贴着他的面颊比了比,说:“不行,你居然比我还白一度,上苍太不公平了!你得多晒晒太阳。”
罗逾笑着说:“可是你可以涂脂抹粉,两斤茉莉粉上脸,想多白就有多白,比墙白也没问题啊。何必妒忌我呢?”
杨盼沾了胭脂往他面颊上一涂,果不其然被他拎起来打了两记屁股。小郎君要过湿手巾擦脸。
杨盼揉着屁股,眼睛余光看见端水服侍的居然是清荷,面不改色站在罗逾旁边,垂眸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她顿时老脸一红,心里把罗逾的肉咬了一百口:妈的,这些闺房之私,什么都给人家看去了啊!
偏偏罗逾还不安分,擦好他自己的脸,大概觉得无聊,突发奇想说:“古来张敞有画眉的雅事,今儿让我感受一下?”说完,在杨盼的指点下,打开她的螺黛匣子,拣出一块完整的,细细研磨了,用小眉笔蘸了那黛绿色,捏着杨盼的下巴,使她的脸抬起来,认认真真给她画眉。
杨盼不得不看着他的脸,凑得那么近,脸上的毛孔和刚刚刮过的胡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睛凝视着她的眉,睫毛又长又弯,跟女孩子似的,聚精会神地一扇都不扇。这种认真的样子,真是让她的心酥了一地,生怕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会打扰他画眉的心思,杨盼只能瞥开视线,恰恰在清荷脸上捕捉到了一点点妒意……
罗逾恰好也发现她的走神,眸光一动,唇角一牵,这示意杨盼一下子就明白。
“画完了。”小郎君扔下眉笔,端详了一会儿,欲言又止一般。
杨盼兴高采烈对着镜子一照,顿时眉目扭曲:“你……你在此之前给人画过眉吗?”
罗逾一脸无辜:“当然没有,我给谁画啊?”
“所以,就拿我练手?!”
杨盼盯着镜中人眼睛上方两条蚯蚓,简直想扑上去捶他一顿。
罗逾适时拿来湿手巾,犯了错一样帮她擦了,然后赶在她发飙之前说:“今儿出猎,带你的几条猎狗去练练兵怎么样?”
杨盼注意力被分散,这次忘记了刚刚脸上的两条蚯蚓,点点头说:“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朝,该让它们出去跑跑,不然天天在家疯闹,把我的花草都掰折了。”
她高高兴兴挑了一件海棠色的窄袖胡服,披上斗篷,戴上幂篱,还转了一个圈儿:“好看不好看?”
不消回答,对面小郎君春风一般的笑容已经表达了对她最高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