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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你倾国,我倾心 (未晏斋)


  那小宦官点点头,夸赞道:“五殿下孝心真是天地可表!”看他跨步就是一仄,急忙上前扶掖,低声埋怨道:“殿下还是缓一缓吧。”
  罗逾自己揉了揉膝盖,感觉那冰凉刺痛不怎么严重了,才又说:“迟早要去的,散几步就好了。”
  他不喜欢别人靠近他,更别说用手接触的那种扶掖,客气地让了让,然后自己咬着牙,扶着墙,一点点顺着皇宫的甬道往掖庭走。
  掖庭原就是指后宫,叱罗杜文后宫佳丽无数,屋子建得密密匝匝的,东西两边最老旧的房子中挑了几个院落作为牢房,惩戒后宫犯过的嫔妃宫人,条件自然是苦的。
  罗逾在小宦官的带领下进了一座院落,只觉得四面“飕飕”好像都是风,孤零零几盏灯亮着,在风里晃晃悠悠的,连灯罩的红色都显得冷冰冰的。外头的棚子里放着石臼,一旁像农家院落一样散放着石杵、磨盘、筛子和若干斗。犯过的宫人,大概就是日日辛勤劳作,作为附加的惩罚。
  罗逾不由就鼻酸了。小宦官觑觑他的神色,低声给他指了指:“正南那间,就是皇甫中式住的,殿下别难过,除了住得差点,其他都好。”
  罗逾摆摆手,意思是不需要人陪同,他要自己过去。
  到了屋子外头,母亲捻念珠的声音熟稔如旧,但却没有念经,嘶哑亦如旧的声音隔着窗棂传出来:“阿亭,你大概还小,不懂家破人亡的痛。”
  “我懂。”另一边传来的声音脆亮好听,但是听来亦没有生机。
  罗逾顿住步子,膝盖在晚间的风里也不觉得酸痛,只凝神在她们的对话中。
  妇人“嗬嗬”笑了两声:“阿逾长得还是可以的,你也并不亏。”
  “阿姑一面说我是皇族后裔,一面又叫我当妾,和南秦公主一道服侍他?”声音陡然尖锐而带着嘲讽的意思。
  妇人说:“他已经昏了头,忘记了我原来叫他娶南秦公主的深意,只顾在那个野丫头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阿亭,你要帮我!你赢得他的心,将来咱们找个机会杀掉南秦公主,阿逾总不好怪我。而你原是前朝公主,身份尊贵,还怕不能扶正为王妃?”
  罗逾心口发紧,呼吸短促,指甲掐在掌心——杨盼一直以来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可是,不顾儿子的幸福,杀掉他最心爱的妻子,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娘?!
  皇甫亭并未答应,冷冷地“哼”了一声,罗逾背贴着墙,此时侧脸从破了洞的窗纸望进去,看见那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冷着一张脸,手里捧着针线绷子,女红做得利落,但也能从急躁的动作里看出她的不耐烦。
  母亲凑近过去,带着诱人的微笑,声音也变成了诱人的低音:“阿亭,现在是委屈,可是人这一辈子,哪有不受委屈的?想想你阿父,从一国之君变成阶下囚,活活被南秦杨寄逼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你难道不该为他报仇?你嫁给阿逾,他将来执掌兵权,甚或登上至尊之位,他可以借助你前朝公主的身份在南秦拉出一支叛军,再借着北燕的兵马,就可以踏平南秦,手刃杨寄——你难道不想亲眼看着这大快人心的一天么?!”
  

  ☆、第一五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挺住
另,作者又开始了悲催的上班,而且是年后欠了一屁股事儿的那种上班
尽力日更,偶会请假,望谅解
  皇甫亭毫无温度的声音又响起来:“不想。”
  这下有些气急败坏的是妇人了, 罗逾从窗纸的破洞处都可以看见她昂首睥睨, 扁着嘴的模样——小时候他若有小过,最怕见她这样的表情。
  皇甫亭却一毫也不怕, 直视着她的眸子说:“阿姑恨杨寄,我没那么恨。王朝覆灭,我从公主变成民女——不, 民女都不如, 名分上郡君,实际是在他手下讨生活的前朝余孽——可是,我没这么恨他, 至少比那个人要好些。”
  “那个人?”
  皇甫亭笑起来:“你不是也恨他么?恨他那时候骗了你,让你所嫁非人,落得今天的田地?所以叫你儿子要么救他出来,拉出复辟的勤王军队, 拯你于水火;若是无望,就干脆杀了他,再谋他路。”
  妇人刚刚狰狞的样子似是一瞬间泻水般消失了, 失语般颤抖着嘴唇,最后捂着脸说:“我是恨他, 恨他无能,毁了我的一辈子……可是你不应该啊!他是你的父亲, 骨血相连的父亲!”
  皇甫亭满眼都是热泪,却还在笑,声音颤抖, 却字字分明:“父亲?他除了提供精血,还为我提供了什么?提供了一个富贵而冷冰冰的家?!”
  她喃喃的:“我恨他……他杀了我阿母。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他打她,耳光一个接着一个地抽,推到墙边撞了头也不怜惜,阿母向他求饶他也不听……我一直住在阿母的隔壁,被惊醒了,奶娘捂着我的嘴,不叫我发声儿,我们俩就抱在一起,一起打颤儿……后来,阿母流产的血,流了整整一床,手按上褥单,就是一片血渍,她死得好惨……”
  “所以,我为他报什么仇?就因为他是我所谓的父亲?”她最后冷笑着,“不错,我不再是什么劳什子‘临川公主’了,变成了前朝余孽,变成了靠人赏口饭吃的尊贵乞儿。可是,我阿母大仇得报,我才不恨杨寄,我只恨这苍天,恨它为什么叫我阿母爱上一个暴徒!”
  妇人一个耳光抽上去:“你这个孽畜!不忠不孝的孽畜!”
  皇甫亭捂着脸站起来,眼睛瞪得滚圆,突然小豹子一样向她撞过去。
  妇人被撞倒在地。
  罗逾虽然正是胆寒之时,但见母亲扶着腰呻唤不起,还是担心她出事,撞开门冲进去,一把挡开又冲过来的皇甫亭,对她吼道:“你再过来试试!”
  皇甫亭绝望地哭着,挪开手后的脸颊上是清晰的指印:“罗逾!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我是没出息,杨寄给我吃饱穿暖,我就不恨他了,不行吗?你们前朝的仇恨,为什么要我来承担?你不知道建德公在会稽留守的部曲打着复辟的旗号,被全部剿灭干净,会稽的市口挂满了鲜血淋漓的人头?我不要当公主!我不要复仇!”
  “阿逾……”妇人脸色煞白,“你……你回来了?”
  罗逾习惯性地孝顺她,强笑着说:“我回来了,阿娘。”
  “你……一直在外面?”
  罗逾神色复杂,看了看红肿着脸颊,哭得气息涩滞的皇甫亭,又看了看脸色难看,扶着腰倒地不起的母亲,他说:“阿娘,阿盼是个好女孩儿,不管她是谁的女儿,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试着去接纳她好不好?你相信儿子,总有一天我会接你去扶风,让你无忧无虑地享福。”
  他又看了一眼皇甫亭,温和地对母亲说:“其实阿亭有的话也没说错,前朝的仇和怨,放下就放下吧,过好今朝,岂不胜过永远活在可怕的回忆里?”他小心地把母亲扶起来,蹲下身掸她身上的灰尘。
  偶尔抬头,却见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目光中毫无温柔可亲,满满的尽是惧意和因之而生的仇恨。
  罗逾不由心脏一跳,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好容易平息下来,妇人好像乏了力气一样,刚刚那种狰狞可怕的脸色也褪作疲倦。
  皇甫亭恹恹地说:“我先去睡了。”
  妇人低声道:“阿逾,和表妹道安置吧。”
  表妹……
  罗逾勉强一笑,对皇甫亭点点头:“表妹也放宽心吧。早些安置。明日,请和我阿娘道歉。”
  皇甫亭脖子一梗,终究没说什么,扭身离开,把门撞得“砰砰”响。
  妇人坐在椅子上,开始“嗬嗬”地大哭起来。罗逾满心烦躁,耐心哄了一会儿,终于说:“阿娘,我按您以前的吩咐,想做些有出息的事。因而今儿触忤了父汗,在太华殿跪了两个时辰,而之前为了赶时限,骑了一晚上马没敢睡觉。”
  妇人哭了半天,终于如他所愿说了句温柔点的话:“那你一定累坏了,你早点去休息吧。”
  “那阿娘也早点休息。什么事,明儿起咱们慢慢说。”
  他身心俱疲,在隔壁找了间空置的屋子,里面满是尘灰,被褥不知多久没有人盖过,一股霉味。罗逾打了水擦了半天,把两张吱嘎吱嘎响的破凳子擦净了,裹着斗篷躺倒在上面和衣而眠。梦很浅,耳朵被打到的地方又疼,又“嗡嗡”地乱响;老鼠蹿过的声音一声声在耳,变作绵长的锐声;皇甫亭和母亲吵架的话成了一句句碎片,裹挟着沙哑的声线一句句飞刀般向他而来。
  梦中唯一温暖的一处,是杨盼的脸落在阳光里,抱着一只小猫,笑得孩子似的,握着猫爪子说:“叫阿父!”
  他一瞬间从美梦中惊醒了,又懊糟又后悔,闭着眼睛却怎么也不能再进入那个梦境里。眼睛睁着,一滴滴眼泪慢慢落下来。
  第二日皇帝下朝,单独召见罗逾。看儿子眼圈发青,眼眶红肿,闷闷地不说话,叱罗杜文问道:“怎么,心疼你阿娘心疼成这样?”
  罗逾摇摇头:“她有些执念,我劝解不开,灰心丧气是有的。”
  皇帝恍若也是很累的模样,自己捏着鼻梁上的睛明穴,闭着眼睛说:“柔然的国书已经到了,问我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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