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像是听懂了她的呼唤,又像个调皮犯错的小娃娃遇见了慈母一般,慢慢挪移着往杨盼那里去。雪白的猫爪子终于够到了杨盼的手。杨盼几乎是一扑,把猫拉到手里。那根树枝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了。
下头的罗逾正好把她接在怀抱里,胳膊被砸得还有点疼。
紧张过后,她毫发无损,舒舒服服躺着,脚还晃啊晃的,抱着小白猫在他怀里笑得灿烂,抓着两只猫爪子对他的脸舞,淘气地说:“雪球,叫‘阿父’!”
今日被王霭气了一顿,现在被她吓了一顿,罗逾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扭头对金萱儿说:“把猫抓走。”
“干嘛?!”
“干嘛?”
杨盼和金萱儿同时问。
罗逾对金萱儿说:“我记得南秦的陛下教训你们公主时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是公主记性不好,挨的二十个手心很快就忘掉了对吧?现在出嫁从夫,少不得由我来担这份心了。”
“呃……”金萱儿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只能心里腹诽:做父亲的打女儿,那叫训-诫,你打老婆那就叫暴力了吧?
杨盼开始在他怀里扑腾:“你放开我!放开我!”
“猫拿走!”
他一声色俱厉,金萱儿也有点怕他,赶紧把猫抱走了。然后说:“不过咱们公主……”
话还没说完,罗逾已经抱牢了扑腾着两条小腿儿的杨盼进了寝卧,还用脚一勾,把门给带上了。
到了榻前,他把杨盼往一旁的熏笼上一放,说:“衣服脱了。”
她既是凶悍,又是媚哒哒地问:“干嘛?!”
“衣服那么脏,怎么上我的床榻?!”
杨盼低头看了看,衣服是脏,树皮上的青苔蹭在襦衫上,裙子更是皱得老咸菜似的,一身漂亮的水红色惨不忍睹。她坐在熏笼上摆两条腿:“就不!就不!”
男人逼上来,把她衣带一解,从领口一剥,襦衫就下来了;再抱至腿上,松开裙带,用力一扯,那条百褶泻水的长裙也松解了。里头是鹅黄色中衣,裹出俏伶伶的小身板:圆润的地方圆润,纤幼的地方纤幼,看着诱人。
杨盼看他喉结一动,知道还可以作一作,坐在他大腿上扭身道:“你今天怎么对我凶巴巴的?我爬树,我阿父都不管我,要你管?”
罗逾其实正是满腹心事,犹自忍着好好跟她说:“咱们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日子,你不能消停消停?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办?!”
杨盼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起来似是顽劣,其实眸子幽幽,亦有自己的思量和主张。她喊:“我冷!”
罗逾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正准备抖开被子给她盖上,突然看见粉紫色褥子上一道青绿色一蠕一蠕的——是她刚刚在树上捉到的大青虫!
小郎君觉得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炸起来了,顿时像只小狼一般弓了腰弹起身子,呼吸都紧了。他抢夺似的把杨盼重新一抱丢在熏笼上,又把青虫跟着褥单、枕头什么的统统一卷,“刷”地往门外一丢。
他尚脸色发白,杨盼在熏笼上笑得前俯后仰。小郎君恶向胆边生,一下子把她提溜起来,往只剩褥子的榻上一丢。杨盼被摔得一懵,虽然身子下面软软的,没有摔疼,但不想罗逾看着并不壮实,力气有这么大!
“好玩是吧?!”他怒声道,真想把她按在床上,好好揍一顿屁股。
“不好玩。”杨盼盯着他的眼睛评价他,“前怕狼,后怕虎,中间还怕虫子。”
他心里轰然,总觉得她是在劝谏,呆站在榻边半天,才说:“虫子我是怕,但是其他的……”
杨盼幽幽说:“我知道。你的第一反应是把我抱开,虽然我并不怕青虫——总是你心里……还是有我。但是——”
她语气转折:“今儿王霭和妻子相逢,然后又和你说了这么多话,我看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看,想必是你的提议王霭并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本来也不关你的事,想必他又提出了让你无法接受的意见。对不对?”
罗逾不意她举一反三,推论出这么多东西,愣了愣坐到她身边,像个没主意的大孩子一样:“我想帮他,但是不想搭进我和你去。阿盼,你说的没错,我担心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变得软弱。可是,我安身立命的,并不是权势、地位或者生杀予夺的力量,我从小到大,就只希望有人可以爱我,我也可以爱别人。爱我的人,我愿意为她死;我爱的人,我也愿意为她死。”
“如果两者矛盾了呢?”
罗逾茫然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我不知道。”
杨盼没有再逼他,定定地瞧着他惶然的眸子,捧着他的脸说:“彼恰曼海勒台。”
那双眸子里漆黑的瞳仁一下子紧缩了,他满脸惊诧:“你……”
杨盼对他笑一笑:“你不对我说吗?”
他没有立时就说,只是感激地望着她,接着用额触着她的额,然后是鼻尖相碰,再然后是嘴唇。
她的嘴唇丰盈绵软,带着桂花糖的香气,从来都让他迷醉。今日却屡屡在她牙齿上碰壁,罗逾奇怪地离了寸许,又试探着再吻,还是碰壁。
“怎么了?”他低声问。
杨盼不说话,突然伸手按着他的肩。
他就势躺下,缺了枕头的床榻睡起来有些奇怪,他的目光、视野突然和以往不一样了,抬着头看见床顶的承尘上原来画着群马奔驰的彩画。接着,腰间松弛,而她跨了上来。
以往,他总爱看着她迷醉时咬着嘴唇的模样,今日在下头,却突然想闭上眼睛,随着她驰骋。
耳畔是娇颤的呼吸,心中出现承尘上的草原、群马、烂漫的花朵、漫天的云霞……俄而,似乎又在王霭描述的情境中,温暖的帐篷里,火盆“哔啵哔啵”响着,橙色的光笼罩着人,那种不顾一切的爱情……
他心跳加速,浑身滚烫,渗出密密的汗水。身上的骑手似乎倦了,他握住她的腰,俄而又滑下去揉着她的臀,驰驱有力,仿佛源源不断地在从她身体里汲取力量。
上头的人终于投降,俯身靠着他的胸膛,呼吸喷在耳边,一阵阵酥。他翻身过来,她恰恰也睁开眼睛,朦胧间说:“我今天看到他们,我还相信……永恒。”
“我也信。”罗逾说,“如果为了我们过得更好,我要去冒险,你愿意不愿意?”
她的长发拂在他的手上,湿淋淋的额角蹭着他的肌肤,抬头膜拜一般说:“你是我的英雄,我愿意信你。”
杨盼说完,自己心里一阵狂烈的震颤——她信他,这是多么大的勇气!
她几乎要落泪,而他的吻也在此时凑过来,他目光温和,如罩着一层雾,轻声说:“阿盼,为了你这个‘信’字!”
他把她的灵魂往天上赶,承尘上的群马奔驰起来,颠簸着,震颤着,仿佛四蹄腾空,飞上云端,缥缈得如同他眼中的雾。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相信爱情,还相信永恒
读《我们仨》时,几回泪满襟怀,却源自那种相信永恒的感动。
☆、第一四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撒糖过渡
事后理衣, 心里不再之前那样空落落无处安放了。罗逾回身帮杨盼把被角掖好, 拍拍她的脸蛋说:“累了,就睡一会儿吧。我去书房。”
小人儿双眼困倦, 微笑着点点头。
他心思清明多了,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树木花草, 也不看书, 似乎在出神,脑子里却飞快地转。
他的父亲叱罗杜文,雄猜狐疑, 但是却也是逐利之人。当年为了能够与柔然结盟,就敢放下以往和柔然的恩恩怨怨,以皇子入赘;感觉老汗王犹疑,他便暗地扶持新汗王, 鼓动其内部分裂。
总之,为了目标,无所不用其极。
那么, 柔然的新汗王,凭恃北燕而上位, 势必是叱罗杜文想控制在掌心里的,几乎可以想见, 两人之间维系的“友好”“顺从”“听话”都是薄脆的。在南秦读了那么多兵法,“离间计”总是晓得的。
他提笔开始给父亲写密奏,一遍草稿, 一遍誊清,又读了两三遍,虽有风险,但足以一试。他起身交代王府的长史:“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汇报,速速送到驿递,加急发往平城!”
又对长史客客气气说:“小王年轻,什么事情做得做不得,还请长史指点二三。”拱了拱手。
长史是父亲委派来的,后院还有两个人也是父亲委派的。罗逾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漫步到后院侍女们居住的地方,那里单独一套小小院落,归父亲赠与他的两名侍女——清荷与阿蛮居住——这两个,也是怠慢不得的。
两名侍女大概平日没有什么事情做,特感无聊。罗逾进门时,清荷坐在阳光下刺绣,而活泼的阿蛮在院子里打秋千。
两个人看见罗逾进门,倒是诧异,放下刺绣的放下刺绣,打秋千的也赶紧下来,跑到罗逾身前蹲身问安:“殿下怎么来了?”
阿蛮一脸娇笑,加了一句新学来的成语:“真是蓬荜生辉!”
罗逾对她们笑了笑,打量了一下院落四处,问:“过来这些日子,还没问问你们俩怎么样。住得惯吗?吃饭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