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和阿蛮吓了一跳,见是罗逾回来了,还来不及高兴就先挨了一顿臭骂,只能敛掉笑容,小心翼翼说:“听说殿下要回来了,正寝是要紧地方,想布置得再干净些,供殿下和新王妃居住。”
罗逾知道自己有些迁怒,吸了几口气缓了声儿又问:“你们日后住在哪儿?”
阿蛮对一边侧房一努嘴,清荷暗暗拉了她一把。
罗逾冷声冷气道:“你们搬出我的正寝院落,日后府中庶务由新王妃主持,你们作为侍女之首,拿最高的月例钱。”
阿蛮已经气得快要哭了,到底还是清荷稳重些,拉着她给罗逾谢恩。又问:“明日黄昏接新人么?”
罗逾点点头:“宗府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可以在外面伺候。”
清荷道:“是。明日交拜的青庐、柴燎的篝火、合卺的礼乐和所有物品、餐饭,殿下可要再过目一遍?”
罗逾点点头,到外面看了一遍,心里的郁气似乎抽丝似的少了点。
不觉一圈查验下来,天色已经晚了,他胡乱吃了点东西,洗漱完毕后就睡了。新榻、新被、新枕头,竟然无一睡得惯!他眼睁睁望着窗外悬着的一轮明月慢慢从窗棂间划过,越是跟自己说“睡罢”就越是睡不着。
突然,他的门被人敲了两下,是清荷的声音:“奴婢在外头伺候,听见殿下辗转反侧的声音,殿下可是睡不着?可要喝点热牛乳安安神?”
罗逾确实失眠失得很难过,一骨碌起身,坐了片刻说:“好吧,端一盏热牛乳来。”
她大概早有准备,很快开了门,侧身小心地端了一盏牛乳进来了。半夜值侍,穿着是寝卧的中单,月光下看不出什么颜色,只觉得衬得露出的一抹颈脖雪白,两只手更是精致得如牙雕的一般。
她偏身坐在罗逾身边,把牛乳递过去:“殿下趁热喝。”
罗逾说:“别坐我的床。”
清荷愣怔了一瞬,知道他这个毛病,虽然臊,仗着月色不浓,看不出脸色云霞的颜色,便驯顺地挪开,单膝跪在他的榻前软氍毹上。
牛乳温热正好上口,罗逾饮酒一样咕嘟咕嘟都喝掉了。
清荷说:“困意要过一会儿才上来,奴婢为殿下捏捏头顶,人舒服了,就想睡了。”
这两个丫头在靖南宫一直安分守己,罗逾并未多想,点头让她捏头顶。
佳人款款起身,牙雕般的素手从罗逾的耳侧拂过,直到头边,呼吸喷在他头顶。罗逾不太喜欢这样子,扭了扭脖子表示不适应。
清荷倒也知趣,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一会儿似乎是要使力,胸脯越贴越近,然后低声道:“殿下明日合卺,洞房之中无数门道,不知可曾了解过?”
☆、第一三零章
罗逾一激灵, 抬手在她肩上一推, 凛然说:“我会不会洞房,不需要你指教吧?”
清荷差点坐在地上, 目中盈盈,却绝不出气怒之语,她重新又跪在榻前的氍毹上, 低声说:“殿下别误会。”
他的心意很明了, 清荷虽然灰心,但自有她的急智——日后还要在扶风王府讨生活,再大的委屈也得忍受。她强自欢颜, 含羞低声说:“男人做那事,自然是无师自通的。但是处子的感受可大不一样,奴婢在宫中,伺候过好几位主子床帏, 陛下叫奴婢伺候五殿下,自然也有这个用意。”
眼见罗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急忙撇清:“奴婢知道自己高攀不上殿下, 不是有那个意思……”
罗逾略缓了神色说:“我这个人有怪癖,虽然是父汗赐下的, 心里不能接受就不能接受。确实是耽误了你们俩,等我到封地之后, 择选合适的男儿娶你们就是。若是做小自然好找,若是想做正妻,只怕身份上要低微点。”
清荷脸红彤彤的, 连月色下都看得出与脖子不一样了。她低声说:“这个是日后的事了,还劳主子挂心。”
“那么明日……”罗逾看了看更漏,纠正说,“是今日,合卺之后就是洞房。听说女子会疼痛紧张,该怎么办?”
这倒是诚心讨教她了,清荷莫名嫉妒这个还没谋面的新女主人,此刻笑着说:“疼痛也是因为紧张,而且越紧张越痛,越痛越紧张。到头来还是要靠男人家细火慢煨的功夫。奴婢唐突一句诗,便是‘轻拢慢捻抹复挑’,自然慢慢就有意趣在了。”
她自家越说越纯熟,抬眼偷觑坐在榻上的小郎君好像脸色也与刚才不同,颊上一片深色,已经染到了耳畔。
这样的俊俏相貌,任谁也想再试一试。清荷偷偷咽了口口水,又说:“不过,‘轻拢慢捻抹复挑’,也要对了地方,对了手段。”她指了指自己耳垂之后,“譬如这里。”
罗逾连手都没有伸过来,只点了点头,想着以往吻杨盼时,确实这是令她星眼微饧的宝地。他又问:“还有哪里?”
清荷不甘心,佯做害臊,指了指自己的前胸,昏昧的光勾出那里的起伏:“轻重缓急,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殿下可晓得何时轻,何时重?”
罗逾老实摇头:“不晓得。”
“可要……可要试一试?”那厢声音蚊子叫一样。
罗逾手探了半截,还是缩了回去:“我不习惯。”
“总要习惯的呀。”
他还是摇头:“她可以习惯,别人我不习惯。”
清荷不由脱口而出:“难道殿下将来不纳侧妃?”
罗逾奇道:“还不能不纳侧妃么?”
清荷不由呆着眼望他,他也呆着眼望着面前胸脯起伏却不能令他稍有感觉的女人:“南秦那里,连……连皇帝都没有侧妃。”
你究竟在南秦学了些什么鬼?清荷直是无语。
她慢慢又凑近过去:“奴婢没有其他意思,殿下稍微试一试手,免得明天弄疼了新王妃。”
罗逾摆摆手:“我明天轻点罢,一辈子长着呢,以后再慢慢琢磨。刚刚的热牛乳好像起效了,我有点困上来了。”
然后是莫名其妙的命令:“你打盆热水来。”
清荷微微期待,问:“咦,这会儿要热水做什么?要擦哪里?”
罗逾说:“脸。刚刚你有一点口水星子喷我脸上了。”
简直是不识好歹!
清荷再也忍不住掉了脸子,赶紧转身遮掩,匆匆给他打水去了。
罗逾擦过脸,眼皮子终于沉重了,他窝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嘴唇边仿佛是杨盼柔滑的耳珠,胳膊肘又仿佛还撑在她绵软的胸脯上,纤纤的腰,圆圆的臀……他的手已经感受过,明儿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也要一一感受过去。
这日他的梦境仿佛也是绮丽绚烂的。
杨盼这日的梦却是支离破碎的,好几次仿佛从深渊上掉下去,又好几次仿佛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醒过来看到的还是城外毡帐那黑漆漆的顶棚。这样一晚上折磨到天亮,大早她就起身了,揽镜一照,仿佛那双眉都垂挂下来,分外没有精神。
“金萱儿,我眼圈儿都黑了,怎么办?”她问。
金萱儿打量了她一番,安慰道:“还好,还好。我听说北地的游牧民族都是黄昏举行婚礼,公主还有大把的时间补觉呢!”
杨盼环顾四周,可不是,他昨儿个说了要进城探问情况,结果就一去不回了,今儿她到底进城不进城?进城后什么时候商定婚仪的时间?怎么举办婚礼?
怎么一点音讯都没了?!
想着上一世,她还是有些慌张,随便把头发一挽,披着一件褙子到外头张望:外头除了她带来的侍从,还有北燕士兵打扮的人。虽然都是笑着,在往这片毡帐送粮袋、蔬菜和整爿的牛羊肉和腊脯,她还是忍不住慌张。
“金萱儿,”杨盼压低声音,“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你叫我们的人今儿一天都别大意,该披甲的披甲,该掖着武器的掖着武器,马匹别卸鞍,车辆别下辕。”
金萱儿始终对这位不靠谱出名的公主的主张嗤之以鼻,笑道:“我的好公主,您带的侍卫入了外郭就被收了所有铁器,拴马的铁链子都是争了才争到的。再说了,咱们区区多少人,他们黑压压多少人?要是他们心存不良,哪个逃得开?我看北燕也犯不着把我们诓到这里来杀。您就放宽心,好好补觉吧!”
“你怎么这么粗疏大意?!”杨盼要跳脚。
金萱儿却自顾自看着外头的食材,笑嘻嘻说:“欸,今儿可总算不用吃干饼、干肉和路菜了。我去厨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杨盼对这位侍女失望到极点。她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回到毡帐里只能自己揪自己的头发,心里又担心又懊恼。
但是她不害怕,咬牙切齿地想:罗逾,和上辈子比,你是晚了这些时间才准备害我么?你不直接杀我,是想拿我做质子来威胁我阿父么?你休想!我就是与你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你得逞!
她顾不上梳头洗漱,在毡帐里到处寻找。等金萱儿进来叫公主用早膳时,惊诧地看见她这位不靠谱的小祖宗好像要拆了毡帐似的,从帐篷四围的竹编骨架上拆出了若干竹条,又把火盆摆在中间,见金萱儿来了,便说:“金萱儿,你在厨下有没有看到有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