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心里已经全明白了,那画是纪余弦的,故意拿去当铺里当。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那副画怎么会落在纪余弦手中。
难道是曲文昌?
可又觉得不可能,他没道理这样做啊!
“朱掌柜坐啊!”纪余弦轻笑道。
“是、是!”朱掌柜忐忑的坐在椅子上,脸色青白。
纪余弦和苏九却不提那日画的事,只闲聊,聊天气,聊跳舞的美人儿,聊河上的风景……
旁边朱掌柜也不敢起身,不敢走,偶尔作为本地人为两人解释上一两句,干笑陪着。
就这样一直呆到午后,船舱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纪余弦和苏九才起身要回去。
朱掌柜一下午紧绷着,坐立不安,煎熬坏了,见纪余弦要走,忙起身跟在后面。
下了船,纪余弦笑道,“我和夫人回别苑了,朱掌柜自便!”
“小人改日再去看望公子!”朱掌柜恭敬道。
纪余弦笑的意味深长,“好,我让下人泡好茶,等着朱掌柜上门。”
朱掌柜不敢抬头,“是,下的尽快过去!”
等马车上了长街走远了,朱掌柜才直起腰,只觉后背头被冷汗沁透了,从头到脚的冰凉。
回到家,朱掌柜彻夜整理账本,他心里明白,不交代不行了,纪余弦不主动提分明是给他留了余地,他不能不识好歹了!
按大梁律,欺主昧财,贪污东家银子,是要坐牢流放的。
他不能将自己赶往绝路。
苏九和纪余弦自船上下来并未回别苑,一直驾车往街上行去,片刻后马车停在一胭脂铺外。
纪余弦在马车上等着,苏九一人下了马车。
她墨发散下来,用紫色的发带随意的系在身后,身披白色大裘,面容清卓,一进铺子便引来了不少目光。
小二见她气质不俗,忙上前道,“这位、小姐要买点什么?”
苏九缓步往里面走,淡声道,“随便看看!”
此时店铺里有不少城中的贵妇小姐,曲淼听到声音回头,微微一惊,店铺就这么大,知道躲不过去,只得过来请安,“淼儿见过少夫人!”
前几日在曲府闹的那一通,曲淼面上窘迫,低着头不敢看苏九。
苏九却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温和笑道,“原来是曲小姐,真巧!”
曲淼这几日憔悴了不少,面色发黄,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今日出来散心,没想到还碰到了苏九,此时讪讪一笑,“是,真巧!”
苏九转头去看案架上的水粉胭脂,是并不打算和曲淼闲聊。
曲淼看了门外一眼,忍不住问道,“怎的不见长公子陪着夫人?”
苏九随口道,“他今日去城外金水寺听老和尚讲经去了,大概明日才回来!”
“哦!”曲淼眸子一转,暗暗点头。
很快,苏九随意的挑了一盒胭脂,付钱后和曲淼告辞离开,曲淼恭敬送她出门。
待苏九走后,曲淼也没了选水粉的心思,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快快回府。
到了家天色已经暗了,曲淼进了李氏的房间,见李氏正呆呆的坐着。
不过几日,李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睛哭的几乎扣了进去。
“娘,你每日这样哭有什么用?”曲淼坐在床边安慰。
“我是恨你爹对我们这样薄情,好歹我也跟了他这么多年,相夫教子,从不敢出错!”李氏越说越委屈。
“您别哭了!”曲淼拿了帕子给李氏拭泪,目光藏着阴毒,低声道,“总之她的孩子还没生下来,能不能生下来还不知道呢!”
李氏抽泣了一声,昏暗中目光闪烁。
“娘亲,明日咱们出城上香去吧,您也散散心,否则每日这样哭非病了不可!”曲淼道。
“我哪有心思出门?”李氏叹了一声。
“咱们家里最近总不顺,去拜拜菩萨也好啊!”曲淼继续劝说。
李氏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咱们是该拜拜菩萨,去去小人了,那明日一早去。”
“好,娘亲好好休息!”曲淼想到明日能在山上见到纪余弦心中雀跃,几日沉闷的脸色都有了几分光彩。
次日一早,曲文昌坐在书房里,听到下人禀告完,脸色渐渐铁青。
昨日朱掌柜和纪余弦在画舫里“密谈”了一下午,晚上朱掌柜彻夜整理账本,他这是坐不住了?
曲文昌眸子一眯,沉思片刻,目露狠色,沉声道,“马上去朱家,把朱掌柜给我叫来,快点,决不能让他见到纪余弦!”
“下的马上就去!”
那人应声,出了曲家上马快速往朱家急奔。
曲文昌这里心中焦灼,如坐针毯,起身出了书房,正要去门口等着,就见李氏带着曲淼和几个丫鬟似是要出门。
“夫人要去哪儿?”曲文昌问道。
李氏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曲淼化了妆脸色看上去好些,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回道,“娘亲这几日心情好,女儿陪着娘亲去城外上香。”
曲文昌本就心神不安,闻言也未往心里去,只点头道,“好,去吧,早去早回!”
李氏也不理,带着曲淼往外走。
曲淼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回头跟曲文昌道别,“是,女儿走了!”
门外已经有马车等着,曲淼扶着李氏上了车,一路出了城门。
很快,朱掌柜被人带了来,进门请安后,问道,“曲管事找我有事?”
曲文昌让下人退下,将门关好,亲自给朱掌柜倒了茶,问道,“听说朱掌柜昨日去见了长公子?”
朱掌柜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随即不动声色的道,“只是巧遇而已,坐在一起聊了几句。”
“是吗?”曲文昌笑哼了一声,意味深长。
朱掌柜坐在那端着茶盏,只假装喝水。
“朱掌柜,咱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我有句话要告诉你,纪余弦这人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亲和,这些年,纪长公子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可是出了名的,否则当初也不能掌控关系盘综复杂的纪府。”曲文昌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转着两个核桃,声音淡淡。
朱掌柜眼睛一转,附和道,“是,纪长公子的为人在下也有所耳闻!”
“所以,不要心存侥幸,以为主动交代他就会放你一马,那样只会死的更快!”曲文昌精目一眯,浅笑一声。
朱掌柜一怔,心虚笑道,“曲管事说笑了,在下不会犯傻的!”
“最好如此!”
两人貌合神离的说着客套话,曲文昌故意拖延时间,留下朱掌柜一起查账,随后又让人准备酒宴,总之就是不放他走。
朱掌柜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敢露分毫,只陪着曲文昌喝酒聊天。
冬天日短,转眼便到了下午,曲淼在山上没遇到纪余弦心灰意冷,吃了素斋又休息了片刻,和李氏自山上下来往回走,天已经有些晚了,山路上行人稀少,树影重重,阴森寒气。
马车行走在山路上,颠簸的厉害,李氏上香后连日烦闷的心情略好了一些,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养神。
曲淼坐着无聊,撩起车帘往外张望,想起纪余弦,心神一阵恍惚。
上次家里闹的那般难堪,而且知道父亲对纪余弦的敌意以后,她这几日辗转难眠,寝食难安,本以为今日见到纪余弦可以解释两句,没想到又扑了空。心里一边觉得对不起纪余弦,一边又觉得两人没有缘分,心神俱伤,闷闷不乐。
正伤神间,突然马声惊叫,马车猛的一颠,曲淼仰面栽倒在李氏身上,李氏随即惊醒,“发生了何事?”
她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车夫喊道,“夫人,有打劫的!”
曲淼顿时吓的浑身一颤,躲在李氏怀中,瑟瑟发抖,“娘亲!”
李氏也怕,勉强稳住心神,推开车门,见外面站着两个黑衣人,用刀指着马车,厉声喝道,“是不是曲家的马车?”
李氏惶恐道,“各位好汉,我们都是好人,这有些散碎银两各位拿去花,求饶了我们性命!”
她一边说着,一边哆哆嗦嗦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钱袋扔在地上。
那黑衣人看也不看,只冷声道,“我们不要银子,有人花钱要你的性命,就别怪咱们了!”
说罢纵身而来,举刀向着李氏砍去。
“啊!”李氏大叫一声,砰的将车门关上,急声喊道,“周成,快赶马!”
车夫是曲家的一个小管事,被吓的够呛,听到李氏一喊,醒过神来,一鞭子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车仰头一叫,撒腿狂奔。
“追!杀了他们!”两个黑衣人嘶喊一声,紧紧跟在马车后追上来。
马车内李氏和曲淼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娘,是谁要杀我们?”曲淼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