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毓 (七兮儿)

“有没有大夫，救救我的孩子！”有一妇人，一身为迎新年而换的新衣已经被火烧的破烂，分辨不出颜色，一双手红的异常，不知是烧伤还是烫伤。
人群中立即有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起身说：“我是大夫，让我看看。”
人们立即让出一条路来。
大夫将孩子抱起，号了下脉，便转身抱着孩子去了洛城中仅存的一家药铺。
受伤的人也纷纷往那药铺走去，街道上，只闻得人们的哭声，伤者的呻吟声。
火势太大，仅凭人们的微薄之力根本无法扑灭，人们只能忍痛逃命，任东城的火自己燃尽。
还好今夜不是东风，否则，恐怕整个洛城都要化成灰了。
“老头子，咱们可怎么办啊！”一位老妇人搀着老伴儿靠在一棵树下，绝望地问。
“别怕，有我呢，襄州有兵，马上就有人救咱们了，朝廷一定会救我们老百姓，不会不管我们的！”
两个老人紧紧靠着，花白的头发被寒风吹的凌乱，泪水顺着脸上深深的纹路流了下来。
他们还要等多久？
汴京离洛城远的好像在天边一样，他们老夫妻这辈子都没离开过洛城，根本不知道从汴京到洛城需要多久，根本不知道他们需要等多久才回等到朝廷救助的人。
他们只是期盼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能有一丝生机。
可他们不知道的事，这场大火不过是刚刚开始。
就在距离老夫妻不远的地方，有三个男人聚在一处。
“阿拉布将军，我们要不要动手？”
三人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像是刚从大火中逃出来一般，脸上黑乎乎的看不出模样。
那名被称为将军的男子四处看了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受伤的百姓，不觉那双眸子中就显露了几分兴奋。
此时，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这些愚蠢的人一定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了一劫了。
可惜，好戏还在后头呢。
“动手！”那人站起，大喊一声。
瞬间，人群中就有将近百人起身，不知从何处拿出了刀，见人就杀。
还没从大火带来的恐惧中逃脱出来的人们，还来不及反应，脖子上便忽然多出了一把刀，毫不留情的割破他们的喉管。
一时之间，鲜血四溅。
“勇士们，我们杀啊！”
坐在树下的老夫妻还没站起身，只觉得眼前一刀白光一闪，接着便再也起不来了。
看着自己孩子被大夫抱走的母亲，担心的看向孩子的方向，她的身体倒下的时候，眼中的恐惧那样深，眼中的恨那样浓。
到底是什么人，毁了他们的家！
“救……”一声救命还来不及喊出口，人就直直栽倒了下去。
“常渊，后面发生什么事了？”
已经快要走回家的殷雅璇，忽然听到身后人群的异样，回头张望着，可也只看见黑乎乎一片。
常渊回头看着，眼中有些担忧，他也亲人走散了，此时还不知道亲人在哪儿。
“常公子，你先去吧，不用管我。”殷雅璇也知，他与家人不在一处，心中定是着急的，将心比心，她能体会他的感受。
常渊又叮嘱殷雅璇，无论殷兄是否回家了，都不能再走出家门一步。
直到亲眼看见殷雅璇应了，常渊才放心离开。
殷雅璇回到家，发现哥哥并没有回家，而且父亲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璇儿，找没找到你哥哥？还有你爹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周氏见女儿回来了，急忙拉住女儿的手询问。
周氏的手冰凉，殷雅璇的心也凉了三分。
她不知道哥哥在哪里，也没看见爹去哪儿了。
周氏见女儿不答话，心便沉了下去。
母女三人互相搀着，紧紧依偎在一起，可是，还没想出个办法，就发现哭喊声越来越近。
火势并未蔓延过来，这声音却凄厉非常，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
“这……又发生什么事了？”周氏抹了把眼泪，看向门口满眼恐惧。
这声音太可怕了。
殷雅璇把大门锁了，带着所有人躲进了东耳房，又把房门和窗户紧紧锁死。
殷雅慧害怕得声音都打颤，“要是昭儿和爹回来进不来怎么办？”
“他们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殷雅璇紧紧咬着唇，一屋子女眷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手中拿刀的人见人就杀，刚刚被大火重伤的百姓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皮肉如何能扛得过兵刃？
这群凶残的人杀了一路，血流了一路，一直到殷家所在的那条街。
“勇士们，挨家挨户的搜，不留一个活口！”阿拉布将军振臂一呼，杀红了眼的人们嘴上叫喊着，听起来格外兴奋。
“嘭！”
听见大门被撞的声音，躲着的人身子都是一抖。
“怎么办，小姐，我不想死。”喜儿紧紧握着殷雅璇的胳膊，因不敢大声说话，故而声音压在嗓子里，听起来有些骇人。
“不怕，没事的。”殷雅璇揽住喜儿的肩膀，拍了拍，耳朵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人，撞了三下门，便没了撞门的声音。
“他们是不是走了？”殷雅慧抬头看着房门。
“没走，他们还在。”殷雅璇声音十分冷静。
撞了门，门却没开，这证明门内一定有人。
既然里面有人，他们怎么会弃之不管，一走了之。
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做一个他们走了的假象，等里面的人放松警惕。二是最后蓄力一击，将门撞破。
街上的惨叫声丝毫没有减弱，证明他们没有走。
果然，紧锁的大门轰隆一声，被撞开了。
脚步声很杂乱，闯进来的人很多。
“搜！”一个人喊。
十几个人从大门涌入，瞬间就把殷家各个房间搜了个遍。
“怎么办……”殷雅慧看着房门上的锁，眼中绝望。
挡不住的，下一刻她们就会被找到。
殷雅璇并不害怕，只是心中悲戚，难道她真的就要命丧于此了？
“嘭！”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喜儿恐惧的尖叫，殷雅璇本能的将娘和姐姐揽在怀中，禁闭双眼。

第三十二章 洛城之乱

“噗”的一声轻响，像是兵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殷雅璇闭着眼，只听见门被撞开之后，便有人倒下。怀中母亲和姐姐不住地颤抖，耳边是喜儿呜呜的哭声。
忽然，有人拍了拍殷雅璇的肩膀，殷雅璇吓得一抖。
“起来吧，没事了。”一个略微低沉，有些沙哑的男子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殷雅璇不禁一愣，紧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惊讶地抬头看去。
看到那人的脸时，殷雅璇不知怎的，眼眶红了。
“萧煜……”殷雅璇开口唤了一声，声音中还有未褪去的恐慌。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萧煜神色严峻，看了看倒在门口的两具尸体。
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萧煜身后，唬了殷雅璇身边的喜儿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萧大哥，外面那些戎狄人都被俺拿下了，你说吧，怎么处置？”牛大力手提着一把大刀，不知是不是由于愤怒的缘故，眉头紧皱，眼中冒着怒火，看上去十分狰狞。再加上他本就长得高大，又冷不丁一出现，别说喜儿了，就是殷雅璇看到他时，身体也抖了抖。
“留活口。”萧煜向外看了一眼，对殷家女眷说：“外面危险，你们躲在这里，暂时不要出去。”说完，便跟着牛大力出了门。
殷雅璇忽然起身追了上去，殷雅慧一惊，便想去伸手拉住妹妹，可是还是慢了一步，指尖只触碰到一片衣角。
“我爹和哥哥都不见了，萧煜，求你帮我找到他们！”殷雅璇语气急切。
萧煜脚步顿了顿，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一定尽力。”说完，毅然地拿起手中的剑，冲了出去。
外面依旧火光冲天，人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也分辨不出是老百姓的，是烈云士兵的，还是戎狄贼人的。
这场战乱，在烈云的史书上，记载为洛城之乱。戎狄夜袭，先是火攻，后是屠杀，让毫无反抗之力的洛城百姓死伤过半，极其残忍。朝廷收到消息后，派了十万兵马北上襄州，誓要报了洛城之仇，又运送粮食数十万石，安抚受难百姓。
可即使等到朝廷的人到了洛城，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儿了，目前的洛城，元气大伤，遇难的百姓无处安葬，受伤的百姓无处医治，大片的房屋被烧了个干净，人们只能露宿街头。
正逢过年之际，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幸存下来的人中，体弱的耐不住严寒，每日早上，街上便会多出几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尸体。
“赵姨娘，节哀顺变。”
洛城之乱那晚，殷雅璇带着家人躲在东耳房，在被萧煜救下之后，才发现，躲在床角的赵姥姥，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赵姥姥走的时候，浑浊的盲眼惊恐地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双手紧握放在胸口，整个人蜷缩着。
周氏说，赵姥姥应该是被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