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目光似锋芒,他却巍然不动,面上无悲无喜,向神色温和的太子躬身行一礼。
“以后四弟要费心了。”
太子看着他缓缓直起的腰,唇边带笑,目光却毫无温度地落在他面容上。
赵晏清微微一笑,照入大殿的阳光暖暖映在他侧颜,眼里亦没有情绪,凤眸深杳沉静。他说:“弟弟谨遵太子皇兄之言。”
在兄弟短暂的交谈中,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帝王临朝。
太子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跟着百官一同跪下,赵晏清亦缓缓跪下,叩首的时候看到自己冷漠的面容就清晰应在金砖之上。
齐王上朝第一天,就有惊天消息把大臣们炸得许久不曾回神。
明宣帝让兵部与万鸿羽当朝说明了睿王身死有异,牵涉逆臣陈王旧党,追封睿王为睿亲王,明日以亲王仪制下葬。
此事让朝臣哗嘫。
赵晏清一直担心被查到身上来的事急转而下,不知该庆幸自己运气还是别的,心情复杂的垂眸听着大臣们低声议论和愤慨,余光又扫到太子半隐在袖袍下的双手慢慢攥紧成拳。
他心里的情绪在这瞬间却化作了平静,脊背越发挺直,却未曾察觉自己袖中的手,也慢慢握成了拳。
睿王死因有异要暗查一事,仿佛是一个沉重的石头落进湖面,然后激起了大片浪花,最终却又缓缓平静沉没。
陆大老爷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心情,好像先前查的所有一切都成了笑话,全被推翻了。
其实刘皇后抵罪一事,也是这样的。
他站在朝堂之中,是面色最为沉静的一个。
而在陆家听到睿王是被陈王旧部谋害消息的谢初芙也是同样的心情,复杂又带着失落。
她听到消息后就取出自己重新拼粘好的纸张,看着被自己涂成一块墨迹的齐王二字,转身把这些纸都收到了一个木盒里,然后上了锁。
自刘皇后一事后,她知道有些东西,也许不该要有真相。尽管她心有不甘。
“姑娘。”
她刚收好东西,苏木前来禀道:“姑娘,表公子捡回来的乞丐醒了。但他不能说话了,好像是嘴里受过伤,福顺问这要怎么办,表公子去了衙门,他也没主意了。”
谢初芙将不起眼的木盒收到柜中,转身走到白瓷大缸前,捞起了元宝说:“我去看看再说。”
她的倒霉表哥真是,以前捡些小猫小狗,这回捡个乞丐,那么一个大活人要怎么办。
而且那个乞丐脸上还受了伤,看着就吓人,总不好再把他丢出去吧,现在发现还是个哑巴。
谢初芙还在陆家头疼着,捡了人还丢脸晕血的陆承泽却听到一个消息。
明宣帝并未因睿王战死的事制止今年中秋的灯会,大肆庆祝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街上应该还会挂出来花灯的。
他觉得那天可以带怪力表妹上街看灯。
第29章
捡回来的乞丐被安置在下人住的倒座房里。
谢初芙来到的时候, 他正挣扎着要下床,福顺在边上相劝着,那人肩膀上包扎的绷带染着鲜红的血迹。
伤口开裂了。
苏木对屋里的药味和一股怪味皱眉, 朝床边两人说:“姑娘来了。”
福顺仿佛就看到了星救,忙跑上前:“姑娘, 这人要走。还发着热呢,这一走, 不就白搭公子好心救他一命嘛,出去了估计又得晕死在哪个角落。”
那人少了阻碍, 终于下来床, 哪知脚才沾地就直接跪倒。
谢初芙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来到他跟前,打量了他几眼,说:“你站都站不起来, 要走吗?”
可是人并没有回答她,即便跪着,都要拖着腿往门口去,用行动在表明的他的意图。
苏木看着就有些生气, 觉得他不知好歹。
也就他们表公子心善,换做别家人,任他死在外头,臭了也不管。
谢初芙见苏木想上前说什么, 伸手拦了她, 然后蹲下身把元宝放在地上。
元宝伸了脖子, 眼前陌生,很快就又把脖子缩回去大半,只往谢初芙脚边爬。谢初芙就在那蹲着,再细细去看这个人的面容。
其实昨天她见到这人身上一些伤口时有些疑惑,只是陆承泽不让她多留,她只撇了一眼。不是很清晰,但看到的是烙伤。
不规则的烙伤,伤口结痂没多久,有些地方甚至没结痂。
那样的伤多为刑讯所致,一个乞丐不太可能受到这样的对待。
陆承泽让她离开时眼神闪躲,现在一看这人的身形,肌肉结实,身上有旧刀伤。分明是个习武之人。
而且这人有十分强大的毅力,目光清亮,有着正气,不像是宵小或犯事的奸恶之徒。面相由心生这话大多数情况都是对的。
所以谢初芙更加判断出这人不是什么乞丐,但极可能是从牢狱一类的地方逃出来的,可是打量着又不像是犯事的犯人。
陆承泽身为大理寺的人,也不可能窝藏犯人的,他就一个脑袋,不敢知法犯法。
所以她越看越困惑。
那个人此时已经爬过她,她就站起来,把元宝抱着放到和他同一起跑线。
“你爬给他看。”
她摸了摸元宝背壳,手指头点了点前边的地。
元宝懂了,这是初芙经常跟它玩的游戏,是要它往前走。当即四肢腿一撑地,脚掌一划一划跩啊跩往前跑。
原本和元宝齐平的男人居然就被它甩身后了。
沉默不言的男人动作明显顿了顿,然后又继续往前挪,元宝却已爬到苏木跟前,苏木后头就是门。
谢初芙这时侧头看那个人,淡淡地说:“你看,你连一只乌龟的速度都比不过,你真要离开这里?即便你要走,你也该跟救了你的人说一声。”
话音刚落,初芙就听到咚的一声,她定晴一看,那人倒在了地上。
这是听劝,放弃了?
福顺跑到跟前一瞧,焦急地说:“表姑娘,他……他晕过去了。”不会是因为爬不嬴一只乌龟,气晕的吧。
谢初芙:“……”还以为说开窍了。
“晕过去了就抬回床上吧,应该是还虚弱,也不要给他喊郎中。他都不惜命,我们就不必要为他操心,我表哥那点俸禄,不够郎中跑一趟的。”
谢初芙转身,不再多留。这人身上疑点重重,就让他晕着吧,省得醒了还要乱跑,一切等陆承泽回来再说。
她将元宝重新抱回怀里往外走,摸着它背壳夸道:“我们家元宝真棒。”
元宝就跟只雄鸡似的赳赳仰着头,一副胜利者的傲娇样儿,福顺吃力挪动的男人睫毛在这时重重颤了下。
直至到陆承泽回来的时候,福顺没再来汇报那男人的情况。苏叶被初芙派到大门口堵人,陆承泽听到说他怪力表妹让专程等他的,居然下意识想跑。
苏叶淡定按自家姑娘吩咐地话朝他喊:“表公子,您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姑娘说这连元宝都知道的道理,您一定不会不懂。”
走了两步的陆承泽生生收回脚步,然后梗着脖子说:“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不过是想换身衣裳,今儿去了牢里,怕熏着你们姑娘了。”
破表妹居然拿乌龟做例子来教训他!
苏叶还是一脸淡定,给他递了台阶:“姑娘什么时候嫌弃过表公子您,您这样见外,姑娘知道了要伤心的。”
陆承泽厚着脸皮就顺着台阶滚下来了,抬了下巴说:“你说的对,走走,见你们家姑娘去。”
说罢,脚尖一转,直接朝谢初芙院子去了。苏叶跟在他身后,一脸同情。
被她们家姑娘吃得死死的,就不要试图反抗了嘛,这强装气势的样子她瞅着都觉得可怜。
初芙这时正看着元宝吃食。
秋天到了,每到这个时候元宝都特别能吃,鱼虾肉不拒绝,为过冬积蓄好冬眠。
陆承泽见她又在宝贝她的乌龟,暗中撇了撇嘴,他常常错觉自己不如那只龟。
“表哥下衙门了啊。”谢初芙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有回。
果然是人不如龟,看不都不看他一眼。陆承泽抿着唇坐到她正对面:“表妹找我?”
初芙就朝屋里苏叶苏木了看眼,两人自觉下去,然后关上房门。
这时还未到点灯的时候,门一关上,漫天的霞光也被挡在外头。陆承泽坐在昏暗的屋里,有种他要被刑讯的不安感。
谢初芙在这个时候终于抬头了,问道:“那个乞丐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就那么回事啊。”
陆承泽被她异常明亮的双眸看得一阵气虚,将脸慢慢撇到一边。
他一脸‘我就是在心虚的样子’把谢初芙气乐了,一拍桌子:“你要不实话说,我就去找舅舅!”
元宝就在桌面上抖了抖,陆承泽却看清楚它是被震得腾空了,他嘴角抽抽。
怪力表妹这真是要逼供啊。
但是要去找他父亲……他想到父亲昨天的交待,又硬气起来:“找我爹也没有用,这人以后就留在府里当下人了,他就是个乞丐。”
昨天郎中来后,他就觉得人身份不对,身上有被用过刑的伤口不说,背后还有烧伤。他怕是越狱的重犯,赶走初芙就去请了父亲来,哪知他父亲端详了那有着好几道刀伤的面容后,震惊地把他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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