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蝉点了点头:“还有孩子们身边的乳母和宫人们……”
她沉吟着道:“宫人,就用同样的法子,让他们互相盯着。乳母们的丈夫都给我接到敏郡王府去,安排个差事,但别安排在爷爷奶奶那儿。”
乳母们若敢动她的孩子,她就要她们丈夫的命!
叶蝉说完,几人都噤若寒蝉的。叶蝉抬手让她们告退,又将青釉单独留了下来,跟她讲:“挑一个你信得过的宦官,赶回宫告诉周志才,把东宫里余下的人都给我查上一遍,典籍要细翻,屋子也要搜清楚。有问题的,一概先押起来,看紧了别让自尽,等我们回去问话。”
“诺。”青釉屈了屈膝,即刻退出去安排了人。只过了约莫半刻工夫,便见一骑快马踏着夜色驰下郢山,直奔洛安而去。
东宫里,孟德兴站在窗前,盘着核桃悠然地叹了一声。
——真悬呐!
昨天晚上,他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事情办妥,今日郢山便飘出了风声,说皇帝的药出了问题。
按他的了解,当下行宫里一定审了一大批人,但具体审出了什么,却并没有连带那风声一并飘出来。事情有没有如料沾上太子,他也不清楚。
不过不管怎么说,接下来,东宫都一定会被彻查一番。若他还没把事情办完,此番必定会折在里头。
如今——呵,不论谁来查,他都不怕了。
宜春殿后的小院里,周志才初见从郢山急赶而来的宦官时,并不知所为何事。听完了经过,却吓了一身冷汗:“竟出了这样的事?”
那传话的宦官瑟缩着点头,周志才惊魂不定道:“你快回去,让太子妃殿下安心。我这就开始查,一定查仔细!”
说完,他就叫了手底下信得过的宦官,把还在宫中的人都守住了。
然后,宦官们迅速闯入各屋搜查,许多已然入睡的宫女被惊醒,吓得惊叫出声。周志才在院中站着,思量了会儿,觉得这么搜太慢,万一包藏祸心之人有了察觉,许会在搜到自己前有所准备,便将小臧叫到了跟前。
“大人。”小臧作揖,周志才道:“你脚力快,跑一趟含元殿。跟谢四公子说,东宫在查人,请他悄悄带人过来帮个忙,别惊动旁人。”
“诺。”小臧应下,就匆匆赶了出去。只消片刻,谢逢就带着二十多个御令卫进了东宫,与周志才一道搜了起来。
宜春殿院外的一方独立的小院里,莺枝心惊肉跳地瑟缩在床上,看着御令卫在房里搜来翻去。
衣柜被打卡的瞬间,她下意识地一阵战栗,又赶忙安慰自己已没事了。下一刹,她衣柜里的衣服被尽数翻出,御令卫仔仔细细地将每一件都打开检查了一番,确定无异后才叫了个宦官进来,帮她一起收拾。
好悬,好悬!
莺枝不敢想象若那一包东西还在柜子里,自己今天会落得个什么结果。
她选的这条路,可真是险中求胜。
然后,两名御令卫又走到了她的床前,莺枝紧张不已:“干什么……”
离得近的那个道:“先起来,我们搜搜床褥。”
莺枝连忙披了件外衣下了床,御令卫毫不客气地将床褥都翻了一遍,但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有。
——三日之前,她的褥子下都还压着个没做完的偶人呢。莺枝感觉手足都冷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一并占据了她的心。
这一搜,东宫之中足足热闹了一个时辰,最后还真搜出了点东西。
首先是谢迟没带走的一个宦官房里搜到了两枚香饵,这香饵不是寻常之物,为男女欢好时助兴所用。周志才一瞧那宦官死死低着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冷声一笑:“你倒逍遥。那人是谁?”
在宫里,除非有主子恩旨赐婚,否则宫女宦官不能随意结对食,结了就算秽乱宫闱。那宦官此时已吓得不轻,见他追根问底,忙连连摇头说没有,发虚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看向一个洒扫地宫女。
周志才冷哼着一指:“一人杖四十,打发做苦役去!”
“大人,周大人……”那宦官张惶抬头,但很快被人堵住了嘴,与那宫女一道被拖出去了。
周志才又看向另一个人。
这人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叫青燕,几个月前刚调进的宜春殿。和她一并调来的还有一个绿瑶一个莺枝,不过绿瑶三月份时就已放出去嫁人了,好像嫁得还不错,后来还进宫向太子妃谢过恩。
周志才瞧瞧青燕身边那宦官手里托着的小纸包:“这是什么啊?”
青燕跪着道:“蛇胆粉,治风热的。”
周志才又看向那宦官,那宦官颔首说:“臣查过了,没有她去太医院取药的档。”
青燕立刻争辩:“宫里的药贵,奴婢想省些钱,就托出门采买的宦官买了来,是真的,大人……”
“你别跟我说是真的。”周志才不耐地摆摆手,“去给她端碗水来。”
这事太好验了,若真是治风热的蛇胆粉,你就喝了呗?若不是,毒死也活该。
结果,青燕还真毫不犹豫地一仰头就给喝了。她脸上倒没惧色,就是眉头紧锁着半晌都没舒开。
周志才狐疑地睇着她:“皱什么眉头?”
“……”青燕又缓了缓才道,“蛇胆多苦啊,大人!”
周志才嗤地一笑,见她确实并无半分中毒的迹象,就伸指从那纸包上刮了点余下的药粉尝了一尝——嚯!真是能让人苦到脸都变形!
然后,周志才着人把青燕也押出去赏了二十板子。因为宫里有规矩,宫女宦官可以从外头买东西,从首饰衣料到点心蜜饯都可以带进来,但药材不行。
如若买了药,进宫门时一定会被扣下。她这没扣下的,准是自己有意藏了,一准儿是明知故犯。
周志才身边的人下手时一点水都没放,外头立刻响起了青燕的惨叫。几板子下去,青燕的衣裙上就见了血,等到再押回来时,她已气若游丝。
周志才摆摆手,让人把她扶回去养伤。
宫外的一处府邸里,廊下男子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颀长。
他望着夜空沉吟半晌,勾起了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
开始了,好戏终于开始了。不枉他藏拙这么多年,也不枉他苦心铺垫了那么久。
谢迟,按着原本的出身算,不过是一个二等伯而已。
那样卑贱的身份,也配住到东宫去?也配来日坐在宣政殿里,接受满朝跪拜?
痴心妄想。
他要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将他一把拉下来,一举让他粉身碎骨,再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行宫中,谢迟在与叶蝉一道查完了身边的人后,又经皇帝准允,将事情告诉了顾玉山。
他道自己现下不安得很,总觉得再如何小心都无法确保万无一失,顾玉山点了点头:“是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他在明,敌在暗。想下手只怕总有机会,最可怕的莫过于百密一疏。
但这一点上,顾玉山也没法帮他周全,顾玉山只能说:“当务之急,殿下要用好东宫官吏,也要在朝中尽快立稳才是。”
谢迟颔首,沉然应是。
这一回的事情,显然毒害父皇还在其次,否则就不会用连服三五年才会起效的毒了。
这事是冲着他来的,那暗处的敌手想要栽赃他,说他想要弑君,让他万劫不复。
这种手段虽然阴毒,胜算却大。之所以胜算那么大,是因为他当下立得不稳,他的倚靠只有父皇的信任。
父皇若不信他,他这回就完了。
平心而论,他不想有朝一日走到拿着自己的势力与父皇对抗的地步。但是,不对抗是一回事,需要势力让他有本事自保是另一回事。
当他有了自己的势力的时候,旁人再做这样的陷害便要想一想了,他们会担心皇帝是否也会有所顾虑,也会担心他是否会拼个鱼死网破。
“我也想尽快从东宫官中挑出几个亲信委以重任,还请老师帮我一并挑选。”
顾玉山点点头:“挑选亲信,才能人品皆是首要,但有三两分愚忠也极为要紧。”他说着想了一想,又说,“有一位叫卫成业的,殿下可有印象?”
谢迟即刻道:“是门下坊的官员?”
顾玉山复又点头:“他早年是我的门生,与皇长子是故交。后来皇长子离世,我遣散了一众门生,他便去礼部混了个差事。”
“那我该叫他一声师兄。”谢迟一哂,又道,“但我与他交往尚还不多,不知他为人如何?”
“颇有才气,也有志向。至于忠心,他对皇长子是忠心耿耿的,殿下又数次被陛下称赞与皇长子相像,可将此人用来试试。”说着他又顿了会儿声,接着就有些蹙眉,“只不过,此人稍迂腐些,有些事上颇是固执,殿下是否能与他合得来,臣也说不清楚。”
这种事,旁人都是说不好的,只能先接触着试上一试。
谢迟就将此事记了下来,打算回到洛安后,请卫成业到东宫一叙。
宜春殿里,叶蝉查完了身边的人,心里就踏实了不少。不过对于孩子们,她还是加了几分小心。
皇权之争太可怕了,俗话常说祸不及妻儿,但这些争权争疯了的人,那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元昕先前不久差点丢了命么?她可不想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