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龙喉给我剿了!”契苾道元脸上泛着青光,冷冰冰说道,“走了任何一人,惟你是问!”
“得令!”
颉利听到中营主帐内一众人等“是”喊得山摇地动,忙撇了阿金赶来,此刻在旁边看着,已是气得目瞪口呆,直到契苾道元将任务分派完毕,才闪出来一挥手道:“慢!——契苾将军,您要做什么?”契苾道元冷冷一笑,指着桌上的白绢说道:“喏!没见可汗的虎符吗?我此刻是代可汗行王令!”颉利看着契苾道元寒凛凛的目光,心里不禁一抖。但他与清河公的关系实在太深,身家性命早就押上了。被契苾道元三下五去二就解掉了兵权,心中又惊又怒,也明白了云海城中大变在即,当此关头,荣枯存亡千钧一发。他不能不出面一争,遂冷笑道:“即使奉圣谕调兵遣将,我是主官,怎么能撂在一边?”
“你忙着和阿金说话嘛!”契苾道元无赖地笑笑,“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奉令勤王护驾,名正言顺,你在我这里叽歪什么?”
“勤哪个王?”
“棘默连世子!”
“护谁的驾?”
“可汗的驾!”
“休得胡言,可汗昨夜已经故去了!”
颉利此刻也顾不得了,便信口胡诌道。
契苾道元冷笑道:“且不说你此言犯上,即便可汗故去,棘默连世子便是新的可汗!”
颉利舔一舔干的火辣辣地嘴唇,抖着胡子阴阳怪气道:“棘默连世子行踪全无只怕凶多吉少,契苾将军你此行是自己要成新的可汗吧?”
第九十二章 吹角连营
众人听得颉利先说可汗驾崩,又听他此言,想到契苾道元与清河公的关系,都是一怔。
“棘默连世子就在此处,谁敢胡言!”契苾道元一声呼和,惊破了众人胆。
契苾道元将棘默连让到上座,在惊异的眼光中走到众人面前,然后端端正正地冲着棘默连跪了下去。
众人一时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只听契苾道元道:“老可汗龙御归天,棘默连世子在此,你们还不下跪,是要谋反吗?!”
阿木尔喊道:“真的是棘默连世子啊!长生天保佑!云海有救了!”说罢,一头跪倒在棘默连脚下。
棘默连眼中神光闪动,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有几个游击千总二十年前曾在皇城走动,此刻望着棘默连的脸仔细辨认,不禁泪光闪动上前便跪倒在地。
“嗡——”阿金腰刀出鞘,指着帐中诸人喝道:“新可汗在此,还不跪倒,便是死罪!”
哗啦啦一时间众人跪倒。契苾道元呼一声:“可汗万岁!”众人齐呼一声:“可汗万岁!”声震天地。
颉利眼见事情出乎意料,横下了心,哈哈大笑道:“契苾将军真能取笑!事体不明颉利不敢奉命,得罪了——各位暂且回营,没有我的将令,一个兵都不准出营,违令者就地正法!”
“放你娘的屁!”契苾道元咆哮大怒,“啪”地一拍案,说道,“——这虎符是假的?棘默连可汗是假的?老子是假的?别忘了——”他咬着牙,饿狼似地盯着颉利,“老子刀尖上舔血挣出的名头!可不是靠别人!别说老子奉的是浩浩王命,保的是云海千秋安宁,就冲你在可汗面前这疯狗劲儿,爷就敢剁了你的脑袋!你瞪什么眼?啊哈!你终于发抖了,不是?你说爷敢不敢?你说爷敢不敢?!”他的嗓音尖锐沙哑,震得中营大帐嗡嗡直响。
所有的人都被他吓呆了,木雕泥塑似地跪着一动不动。颉利一阵气馁,想想还是不能示弱,煞白着脸冲向桌前,一把打开白绢拿出虎符。
棘默连伸手制止住欲上前拦阻的阿金,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颉利道:“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叶。这虎符上的铭文可有错?”
颉利将虎符拿在手中,仔细摸索,从怀中又取出另一半虎符,无奈却合不在一处。他指着棘默连和契苾道元叫道:“你——你们——”
棘默连笑道:“颉利将军,我们怎样?有我这货真价实的可汗在此,你还要勘验什么虎符?”
颉利挥刀向后跃起道:“契苾将军受人唆使弄个假世子来,不要听他的,众人回去听令!”
眼见颉利跃起,棘默连一个纵身,半空中伸手便向他胸口抓去。颉利空中手一挥,幕帐之外飞进三条人影。三人合力一击快若闪电直刺向棘默连!契苾道元和阿金离棘默连最近,无奈那三人竟如同鬼魅,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喂了毒的黑剑便刺进了棘默连的衣袍。契苾道元和阿金大急,扑身便上,却已于事无补!叮——眼前银光一闪,却是那三人均已被斩为两截,扑倒在地,棘默连毫发无伤!
棘默连趁势一拳击中颉利胸口,举手之间下了颉利的兵器,将他抛在帐中地上。
大帐一角多了个粉妆玉琢的白衣少年。契苾道元眼见他不知用了什么功夫,一剑毙掉武功卓绝的三大杀手,也是惊讶不已,心中对那隐在幕后“军师”更是忌惮几分。
“阿木尔!”契苾道元嗓门儿声震天响,“你给我宰了他!”
“是!”
阿木尔笑道:“跟着可汗和契苾将军做事儿真是妙极!”一边笑,一边“噌”地抽出弯刀来,不由分说,从颉利腰胯间一刀劈过去……抽出来,那血汩汩如泉涌了出来。颉利大叫一声顿时气绝。将佐们饶是胆大,也都看得五神迷乱。
“还有不奉新可汗王令的吗?”契苾道元恶狠狠地据案而立,问道。良久,见无答应,方渐渐气平。
棘默连扫视众人,点点头道:“云海的未来就仰仗大家了!照契苾将军方才的话即刻分头去办!”
清晨的云海城,似乎从薄薄的晨雾中醒来,没什么不一样,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但紧闭的城门,不时从街市飞驰而过的战马,从昨夜便未回府邸的官员都似乎在预示着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甚至有人发现连日夜穿行云海城的化龙河水都变小了似的。
天亮后,酒肆茶馆中的消息满天飞。有说可汗病重不治的,有说棘默连世子回来的,有说清河公要和棘默连决一死战的。但有一件,众人不用听别人说也明白的,云海城已经与外界断了一切联系。从云海城高处远远望去,草原上黑压压的兵营已经团团围住了云海城。东边与清河郡的联系被完全切断,西边盐田郡断然不会来救。城中百姓倒还安分,日子成什么样总得照样过。各路被困的客商却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走,打探消息,无奈却也没什么进展。
四匹单峰白驼拉的驼车之内,阿史那柔云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美丽的脸上此刻血色全无,眉头紧皱,失了神的大眼睛内充满了惊惧和不安。她的手脚缩成一团,牢牢地将自己抱住。她的眼睛缓缓扫视周围,似乎慢慢才认清了周围的人。
“柔云!”棘默连轻声呼唤。
阿史那柔云呆呆看了半天,突然一跃而起,扑进棘默连的怀中。“棘默哥哥——”她的手紧紧搂住棘默连的腰,呜呜地大声哭起来。她凌乱的头发遮挡着的脸庞枕在棘默连宽广的胸口,大滴大滴的眼泪将棘默连的衣服都打湿了。
“柔云!乖——”棘默连眼中泪光闪动,“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像抚摸着刚出生的羔羊。
半响,柔云方才渐渐止了哭泣。
棘默连劝慰道:“现在让阿金护送你回盐田,我们要攻打云海城了。”
“你们?”柔云茫然地看看四周,才看清旁边的秦水墨和阿金。
“不!”柔云发出一声尖叫,“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她双手将棘默连的腰环的更紧了。
棘默连看一眼秦水墨,秦水墨却正在看一张羊皮地图。棘默连轻轻解开柔云的手,轻声道:“傻孩子,哥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这里太危险,你父王也在盼着你回去。”
柔云看着棘默连,突然晃一晃,就要倒下。棘默连忙抱住她轻若无骨的身子。柔云脸上露出疲惫,一只手抚摸着棘默连的脸,喃喃道:“从小到大,棘默哥哥都在我身边,我不要你走——”
“柔云姑娘身体虚弱,适宜静养,我还是到外面去吧。”秦水墨撇下一句话便下了驼车。
棘默连方要转身,便被柔云拽住,“我累了,棘默哥哥哄我睡觉好吗,就一会儿——好嘛——”柔云带着泪珠的脸颊让人心疼地不忍拒绝。棘默连点点头。她心满意足地靠在棘默连肩上,满是疲惫的眼睛里冲秦水墨的背影射出一道冷光,嘴角浮现一丝讥笑。
第九十三章 延生问乐
成凰山上的庙宇道观香火突然间旺了起来,无数人纷纷带着各种愿望而来。青叶神山远在天边,是顾不上了。彷徨无依的时候,人们有个神像拜一拜也总归是好的。延生观坐落在成凰山的“凰翅”之上,虽不是最高处,因了山势之故冬无罡风,夏无暑热。且观前翠竹丛生,观景台可俯瞰草原,独得了这山的灵秀。余守正见今日香客极多,便四处走动,以免失了火。他步出观门极目远眺,见这成凰山上远近各处庙宇均香火缭绕,叹一口气。余守正要回去,却见那观景台前站着个黄衫少女,因是背影,看不见面目。那背影渊渟岳峙纹丝不动,似乎与山化为了一体;但黄衫衣带纷飞,越发衬得少女小巧的身姿临风飘举,似要踩着这山化作的凤凰腾空而去。山之沉静,水之灵动,两种气韵竟和谐地呈现在一人之身,余守正不禁大为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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