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的箫声,如同被草原的风吹散了,左边来了一段,右边扯了一声,零零总总抛得水面上到处都是,平静安稳的湖面上渐渐起了无数细密的涟漪,涟漪在清波摇曳中汇聚起来了,相互撕扯着,牵拉着。堆砌而在一起,如同耳语般诉说着无数的秘密。湖面平整如镜,结了冰似的湖面下,暗流汹涌,藏匿着不听话的波涛。这一丝藏匿便如同过了数十年,又像只是一瞬间,万千鳞波在夜中陡然闪烁,如同有渔夫收了网,网中千千万万的鱼儿跃出水面,鱼尾奋力拍打着水面;渔网陡然扬起,,千万尾鱼儿不安分地跳跃便住了,幽幽暗暗中浮出一池极亮的星星,原来箫声收了音。秦水墨再一看,月亮还在原处,只是更大更圆。一时之间不知今夕何夕,人在何方?
秦水墨的眼中盛满了一池月色,夜风吹起少女乌黑的长发,宽广衣袖随风摆动。是谁竟有和自己一般的心情?是谁也在这茫茫尘世有这份梗在心头的孤独?想不到在这塞外之地,竟能听到此等箫声,可见西北边陲也有真正懂得“乐为心声”之人,倒是不可小瞧了。
秦水墨瞅一眼箫声传来的西山,那山在月色下,如同一只昂首的凤凰,就要振翅飞去。
秦水墨看看手中,皮酒囊中尚存半袋酒。仰头,一口喝下,烈酒如同一线火焰顺着喉管流下,“好!”秦水墨赞一声,“这曲子值得我为你干一杯!”
少女将喝空的酒囊掷下,转身向云海城走去,身影决绝,白裙飞舞,如同一只蝶。
云海城的西山,因为形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便叫做“成凰”。因为这西山与云海城所背靠的大山实为一体,渐渐地竟无人知道大山的名字了,都跟着西山叫了成凰山。
成凰山间有道观延生观,佛寺成安寺等大大小小十数余个,甚至还有西来的“景教”也在此开宗立派。
西域百姓淳朴,安然自在。但往往天命无常,越是与世无争的百姓,日子却越是艰难。除了云海城、盐田郡和清河郡,其余地方气候变化无常,冬季极寒或者夏季干旱便会饿死了牛羊,人也跟着遭殃。而云海处在大兴和哥勿之间,是天然的屏障和战略缓冲地带,连年的战争人祸更是令百姓苦不堪言。生性豁达的草原百姓便笃信宗教,虽有青叶神山的都引活佛在草原无人不敬,但东来西往的各种宗教也在这成凰山上扎了根。
此刻,成凰山的“凰翅”之上,站着个黑衣男子,手中一支竹箫已被按下。夜色浓,看不清他的表情,山上风大,将他的黑衣吹起,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一旁有人走上前,将一件青肷披风欲披上他的肩头。黑衣男子一扬手,挡住了。
“王爷,北地山风可不比中原,您还是——”
“石诚——”黑衣男子转过身,他的眼神是无比的暗淡,仿佛永不见底的深渊。他看一眼石诚手中的青肷披风,语气中动了怒:“怎么又是这件披风,不是说了这件再不穿了吗?!”
石诚低下头去,此次陪同尹南殇来这云海国,本是轻松而来,谁知越近云海,王爷的心情似乎越坏,有时半天一句话也不讲。昨夜参加清河公夜宴后,王爷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但今夜又在这山腰吹了半晚上的萧。石诚虽然听不懂那萧,但箫声无端让石诚也觉得冷。那种冷,石诚倒是曾经听过,那是在王府内,那已经故去的侧妃居住的猗兰轩里偶尔传出的琴声就是那种冷。冷明明无形,却如三九天冻住的雪霰子打在人心上,终年不化。这件披风本是王爷最爱,轻薄小巧又极为防寒,去岁冬雪之后不知为何再也不上身了,却走到哪里都叫备着。
石诚嬉皮笑脸道:“王爷,这西北苦寒之地,要不要召雅乐姑娘来服侍您——”
尹南殇打断石诚:“如果连这点风也经不起,我又怎么去搅动这天下之局?”
石诚仍自喃喃不休道:“这——搅动天下之局也不耽误有人给暖个被窝呀——”
尹南殇叹口气,问道:“你说她会原谅我吗?”
石诚笑一笑道:“王爷说谁?”接着便感到两道刀光一般的目光戳在自己脸上。
尹南殇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石诚便笑:“瞧您说的,一夜夫妻百日恩,您两位怎么着也有几十年的恩了,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尹南殇目光一闪道:“连石诚也不能和我坦诚相待了?”
石诚还欲插科打诨,搅动天下之局他不会,搅动王爷凝滞的心情是他最拿手。
但尹南殇却转了头,面对着山脚下连绵的草原。有点点火光从远处传来,就像稀疏的星辰落在了草原上。
石诚低头,看看手中的青肷披风,心想不知道那年披着它雪中赏茶花的人还会不会与王爷并肩而立,心下也不免唏嘘。
第九十一章 叶城大营
契苾道元一身武将装束完毕,又披了一件斗篷;到大门口,却见已骑在马上的棘默连和阿金。契苾道元未及行礼,棘默连已经跳下马来。两个人火一样的目光,对视一眼,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契苾将军稍候一下。”阿金瞅一眼棘默连说道,“世子有话,怕您一个人应付着难,叶城大营主将颉利为人阴狠,一会就由我来拖住他。副将阿木尔是我表兄,当可助咱们一臂之力……”契苾道元诧异道:“阿木尔?记得不是你的对头嘛?你在我手下办事那几年,你们不是势同水火?”阿金笑道:“他是贵族子弟,生就的少爷脾气,这些年也历练出点人味儿了……我们如今处得倒好。”契苾道元不禁点头嗟叹,道:“你倒提醒了我,叶城大营虽然是我亲手调教的,但如今我任这云海城禁军统领也有三年;就是原来我调教出来的,也难保没有变心的。世子当加倍小心!”
棘默连笑道:“有契苾将军陪着我,今夜不成功,便成仁罢了。”
契苾道元笑道:“兄长你这句话,十足的中原味道,我们兄弟并肩,定要拿下叶城大营!”
叶城大营主将颉利刚刚听了清河公传来的口谕,命他率领全军至云海城皇宫勤王护驾,他已经把文武将佐都传到中营,却迟迟不敢下令。文武百官如今俱在云海城,顶头上司们见他举事,若问起勤哪家子的王,护谁的驾?该怎么对答?皇宫内局势未明,听闻棘默连也已回到云海。两万人师出无名,困于云海城高耸入云的城墙之下,只消那些忠于老可汗的几个老臣登城一呼,自己立即就得碎尸万段!最要命的是,连颉利也不知道可汗是死了还是活着,万一活着,稍一露面,一指头就可把自己弹为灰烬……正躲在主将帐内疑虑重重,听见说契苾道元带着亲兵来了,不由精神一振,忙带着阿木尔把契苾道元迎进来,穿过中军,直让进主帐。颉利见契苾道元一行仅有三人,便不疑有他。只是那两个亲兵皆是目光炯炯神采非常,特别是年长一些的那个,俊目之中神光如电,举手之间风采绝伦竟将素有云海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契苾道元压了下去,不禁心下暗暗称奇。
中营大帐里几十个游击千总被主将传来,却又不发令,早等得一肚皮的怒火,东一簇、西一群地聊天骂娘。众人正在焦躁,只见阿木尔从帐外迎进来两个人,均是英俊青年,一身的利索,迈着虎步便进了帐子。众人忽见当先的契苾道元头戴细鳞碎银紫金冠,身穿明光铠编外用铆钉缀甲片外罩“皂衣”,脚蹬青缎凉里鹿皮皂靴,大踏步昂然入内,众人不禁都是一呆。
这些人差不多一半都是契苾道元掌管叶城大营时遴选的军官,见了昔日主将,唿唿嗵嗵就跪了一地。叙旧的、问好的、庆贺的、寒暄的……什么样的全有——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这个老上司为何而来。契苾道元想到阿金在后头已缠住了颉利,不禁微微一笑,向众人略一点头致意,从怀中取出那白绢包裹着的错银铜虎符来,回身拔掉正厅上的将令,方回过身来。众将佐早已看得呆了,偌大一个中营大帐中立时鸦雀无声。
“契苾道元奉圣命前来叶城大营处置军务!”契苾道元双目微睨着众人,“众将听宣!”
“是!”
契苾道元没有立即发话,他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寻找自己最熟悉的官弁,半晌才道:“阿木尔,哥舒毕,思磨——你三位参军,即刻升为叶城大营中郎将!铁力昆、巴龙、赫连春,你三位晋升为左右郎将……”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口中一个个点着名,看似随意,实则鹰一般的目光直射人心,不一刻中军大帐中的所有军官立地都荣升一级!契苾道元紧接着便分拨差事,阿木尔和哥舒毕各带原部人马扼守清河郡和云海城之间的要道,思磨和铁力昆随自己带领主力兵马围住云海城,末了,指着巴龙道:“当年铁夹沟一战,我们爷俩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条命便不是好送人的!十年前我就要用你,有人说你不过是命好捞了个胄曹参军,今儿爷给你个好差使,好歹你给爷挣回这个脸来!”巴龙脸涨得血红,“是”地答应一声,向前跪了一步道:“请将军的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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