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人咬牙切齿道:“劳周大人关心,本官岂能临阵逃脱,周大人先行去把人围拢,我随后就到。”
周中挑眉看了他一眼,心里啧啧几声,一个瘸子就激的这般,看来平时让人奉承惯了,是丁点歹话也听不得了。
莫名的他对今晚的事有了期待,就凭姓吴的行事不周全,又临时变了主意,估摸今晚也没甚凶险。
去了心中担忧,周中越了的脚步轻松,领着二十来人继续往前走,余下十人留在吴大人身边。
走了一刻钟,周中命队伍停下来略做休整。
带兵的小旗急道:“大人,可停不得,再不走,私盐贩子就跑了。”
周中看了他一眼,老神神地道:“私盐贩子几人?私盐多少?可有带兵器?”
小旗张大嘴说不出。
他只是听命带兵前去,反正前面是肯定有私盐贩子就是。
周中冷哼一声,“谁来报今晚前方有私盐贩子?”
二十来号人面面相覤,无人出声。
小旗忙道:“吴大人怕那人暴露,并没有让他随行。”
周中明白似的哦了一声,“那是暗探了。”
未等小旗面上的笑下去,周中接着道:“还不快派人前去打探。”
小旗愣神一下子,立时道:“马上去。”说着使了眼色点了几人出去打探。
旋即,那几人回来禀报,“大人,前面十里有处斜坡,私盐贩子正往那边过去,有十来人,每人挑了百来斤的担子。”
兵丁们听了,俱是摩拳擦掌等着去拿那千斤盐。
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抓私盐贩子,抓到的盐兵丁可以分一半。
周中对小旗道:“你干做惯了这差事,你来下令,我在旁边看着。”
小旗也不客气,立时分派人手,队伍成扇形往前。
走到斜坡前的低洼处,看着斜坡上的私盐贩子担着担子往下走,待十来人全下了坡。
小旗一挥手,兵丁全冲了出去,围住那十来人。
那十来人不见丁点慌张,领头的人甚至笑道:“各位官爷,我们挑的可不是盐,是大米。”说着还打开盖子,让兵丁看。
皎洁的月光下,箩筐中的大米粒粒分明。
周中心中大乐,面却露出大吃一惊的样子,转头看向小旗。
小旗正瞪圆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面前怎么可能是白花花的大米而不是白花花的盐?
他一怒之下,一脚踢翻箩筐,大米掉落在地,他又用脚踢散堆积的大米,连箩筐也没有放过,,却无丁点盐的痕迹。
急怒之下,他声色俱厉,“给我全都翻开,仔细检查。”
于是一箩筐又一箩筐的大米给踹翻在地,撒了一地。
周中看得眼痛心痛,喝道:“住手。”
“怎么?大人要包庇私盐贩子?”小旗阴测测的声音传来。
电光火石间,周中反应过来,这才是吴大人的目的,给他扣上一个勾结私盐贩子的罪名,若他再有个什么三长二短,也是罪有应得。
周中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就断定他们是私盐贩子?本官明明看到的是大米,不知你们那只眼看到是盐?或你们是想来个指鹿为马?”
小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大人初来乍到,不晓得这些私盐贩子最是狡猾。私盐不定藏在什么地儿。不踢翻,根本察觉不到。”
声气倒是软了,可行事却依旧如故。
周中无奈地看着这些人把一箩筐一箩筐的大米踢翻在地。或许因为周中说的那几句话,他们动作愈发的粗鲁,倾倒一半的箩筐,他们的脚直直地踩了下去,颗颗饱满的大米在一双又一双的沾着泥的靴子下碾成粉末。
他记得刚醒来时,周家家中这样的大米都吃不上,村子里的人能吃上这样的大米的人家寥寥无几,多是掺了野菜的稀粥,这些大米就够一户人家省吃俭用吃上一年了。
在这个古代亩产只能二百三斤的田地,这些大米又该是多少田地才产得出来,然而如今却被人生生地毁了,被人打着查找私盐的给践踏了。
周中眼角酸疼,胸口涌起一股又一股的火气,渐渐地那股火气汇成滔天怒火,他紧紧攥着手,攥的手心生痛,嘴唇让他咬的渗出血来。
他怕,怕一开口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怕,他死后,周家让人给一碗端了。
圈中的领头之人无意中瞄着脸上和他脸一模一样的痛惜之色的周中,不禁嘀咕,当官的会心痛粮食?
眼前这二十来个兵丁可不是那些看守门面的假货,看那气势必是见个血的。他们压制着自己的愤怒,由着他们抄检,若他们一旦拒绝,就会给扣上私盐贩子的罪名,立时会被官府抄了家,抓入牢中。
小旗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二十来担箩筐,连着扁担也砍成碎末,却没有发现那怕是一粒盐。
渐渐地,他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他不知道那里出了纰漏,明明这些人应该是私盐贩子,这些大米明明就该是私盐。
第六十五章
寂静的黑夜, 只有蛙声偶尔叫两声。
慌乱无措的小旗抬眼打量四周,却发现周中和包围圈中的那些人脸上的神色出其的一致,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闪过。
再看看碎了一地的米粒,他忽地指着周中道:“是你,是你通风报信, 是你和私盐贩子勾结,他们才藏起私盐。”
看着如疯狗般的小旗,周中脸上神色极其平淡, 顺其话语道:“是不是接下来就该把我杀了, 顺便再把地上的米当成私盐?一招指鹿为马使得不错。”
让人说破心思, 小旗恼羞成怒, 指着围着的十来个汉子道:“明明今晚他们挑着私盐经过此地,偏偏私盐变成了大米。若说这其中没有人报信,如何会变成这样?”
“欲加之罪, 何患无词。”周中道,“只是你位卑人轻,有心也没有那个胆吧。”
周中浑身放松下来, 斜睨了他一眼, 一个小旗也敢登鼻子上脸的。
“敢杀朝庭派来的御史, 一个抄家灭族的罪是少不了。你们谁敢?”周中双眼冷冷地扫过二十来个兵丁,“你们谁家没有个妻儿老小?”
二十来个兵丁被他的目光看得一股寒意从背部冒起, 无人敢直视。
“他们杀的可不是朝庭的命官, 是勾结私盐贩子的朝庭败类。”吴大人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
闻声,周中转过身, 看着他完好无缺的双腿,冷然道:“今晚是你策划好了的吧?”
“是又如何?你现在是砧板上的鱼,任我宰割。”
“你当老子是骡还是马,乖乖地由你使唤,你在后面拿着盐引换银子?天下没这么好的事!”
吴大人满脸的愤懑和不平,他辛辛苦苦操持着衙门里的一切,像老黄牛似的忙碌,可眼见这个小人却背着他把一张又一张的盐引卖了出去,银子没分他分毫。
他要让他知道吃独食的下场——死!
吴大人一脸得意,挥手道:“来人,给我把勾结私盐贩子的贪官给我抓了。”
“慢着。”吴大人话音刚落,周中就道。
吴大人的手还在半空,顿时没了气势,双眼瞪着周中,手在半空硬划了半条半弧才放下来。
“怎么?想跪地求饶?”
周中平静地道:“你对付我是因为我卖了盐引,可他们呢?”周中侧着身手指着给兵丁包围的十来个汉子,“不过是些靠着力气看天吃饭的庄家汉子,跟你无怨,放了他们吧。”
“死到临头还想当菩萨?”吴大人冷笑,“你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想保别人?”
被围着的十来个汉子见机甚快,听了两人的话,急忙忙地道:“大人,我们与此事无关,放过我们吧。”
“我们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只相信死人,只有死人不会说谎。不过……”吴大人眼光扫到周中,抬起下巴点了一下,“不过你们把他们给我杀了,我就信你们,放过你们。”
周中身后原站了四个衙役,后来见识不对又拨出刀来挡在周中前面。如今他们深悔今晚晕了头才听了牛管家的话,来出了这么趟差事,但这会也悔之不及,只有周中逃得性命,他们才逃得性命。
周中目光扫过如狼似虎的兵丁以及有些慌乱无措又有些意动的汉子们,苦笑了一下,看来吾命休矣。
周中闭了一下眼又霍然睁开,道:“劳四位相护,各自逃命吧,劳到周家报个信,我在这里感激不尽。”
周中的声音极低,好似在四人耳朵低语。
四人略顿了一息,默契地向四个方向冲去。
变故骤生,吴大人怒吼:“给我追,不拘死活。”
八个兵丁朝四个方向追去。
吴大人回头看向周中,讥笑道:“看看,你连身边的人都留不住,凭甚当官,主持盐政?”
说完,他又看向迟迟未动的十来个汉子,“你们动不动手?本官要没有耐心。”
十来个汉子围在一起,打头的人道:“吴大人,我们怎么能信你能言而有信呢?”
吴大人撩了一下眼皮,“你们可以选择不信。”
不信的结果就是和兵丁们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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