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中到了京城立即给带入皇宫,看着龙榻上满头银发脸色灰白的景仁帝,没由来的鼻头酸涩,周中声音哽咽,“皇上。”
“周卿,不必如此。生老病死,人之轮回。”
景仁帝说完这一句话,一阵猛咳,撕心裂肺般。
“太医呢?臣去叫太医。”
“不急。”景仁帝手指着案几上的水。
周中倒了一盏水捧到他面前,他就着周中的手喝了几口水。
“这些年,你不在京城。太子越发的不成样,让人挑拨的见了太孙跟仇人似的……”
周中猛地抬头望着景仁帝,“太孙?”
景仁帝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在朕心里,他早就是太孙了。这些年,亏他小小年纪却沉得住气,从不跟太子这个父亲硬来,多有忍让。那些人的心思,哼,朕岂能不明白,不就是想着太子没主见,想让他当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朕还没封太孙,他们就敢挑唆太子和太孙的不睦。倘若,朕封了太孙,他们岂不挑唆的太子灭子。”
说了这些话,景仁帝又是一阵猛咳。
周中赶紧递上茶盏,景仁帝摆手,接着道:“朕想了好几月,太孙有祖上遗风,必能保我大周昌盛。待朕百年后,直接传位于太孙。只是太子的秉性,朕实在担忧。””
“向着太孙又能让太子听得进话的人,非周卿莫属。”
周中磕头应声:“臣自当竭尽全力一试,倘若臣劝服不了太子殿下……”
“朕自有安排。” 景仁帝昏暗的眼睛厉色一闪而过,挥着干枯的手,“去吧。”
太子在东宫见着周中时,甚是诧异,“你何时调回京中?孤怎的没听到音信?”
周中心下叹息,他进宫并没有避着旁人,但同住宫中的太子却不知晓他人已进了宫。
周中行礼见过太子,回道:“皇上特召臣回京一见。”
“见见也好。”太子想到皇上的病,心情有些暗淡,“多待些日子,陪父皇说说话。”
“皇上是太过于辛苦操劳。”周中长叹一声,瞬间话锋一转,“太子殿下做好天下之主的准备了吗?”
“你……大胆。”惊出一身冷汗的太子指着周中怒斥,恐怕连太子自己也不知晓,他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喜悦。
“太子这是愿把皇位拱手相让?”周中并没有让太子的喝斥吓住,反而挑眉反问。
“你,大胆!”
偏周中在太子的狂怒下点点头,“其实未尝不是好事。”
紧接着周中又是一叹,“太子殿下可知臣做县令时何等辛苦?吃完早饭后,臣就得上堂判案,谁家偷了鸡,谁家的猪不见了,这些琐碎小事日日都在上演,可臣又不能不断,否则百姓会骂臣是昏官,会在臣离任时弹冠相庆。这此小事也罢,断错也无妨。倘若是人命案,臣得日夜不停地忙碌,从报案人到杀人地点到查访四邻,种种操心烦恼之事数之不尽,断得好还罢,一旦断错案,判错了人。百姓会骂臣昏庸,上官会觉得臣无能,轻者评为劣等,重者罢官。可怜臣辛辛苦苦忙碌一场,却落得如此下场。”
太子听了,指点周中,“县令之下有属官小吏相辅,你分派下去,让他们各行其事,何须事事亲劳。”
周中苦笑道:“臣虽能指派他们行事,但又如何能保证他们没有耍花枪,私下搞鬼。臣初到怀山县时,县丞典史等属官先行给臣立了一个下马威,不让臣揽权,让臣做庙里的佛像,摆着供人看。若真如此,也罢,臣尚可偷懒歇歇。但若县里出了大事,臣就是那顶罪的锅。故此,臣只好自己辛苦些,免得有一天大祸临头还不知所谓。”
“臣这还算好的,毕竟只是一县之令。那些知府大人下面属官更多,辖下县令又众,成日比臣忙上百倍不至,既要防着属下欺瞒,又要调停属下纷争,还得忙着劝农耕种,有案子也得忙着审案判案,一年到头没有几日歇息。我们州府的知府大人年刚过不惑,鬓角的白发跟臣一样多了,外人还以为我们两人都一般年纪,实则他比臣少了二十岁不至。”
周中边说边摇头,“真不知道当官为啥?”
太子殿下突然道:“你不想当官?”
“正是。”周中应得又快又干脆,“若不是当初口快,答应木大牛弄什么女户制,臣早就辞官还乡,在家含饴弄孙,日子不知过得多悠闲,说不定臣还能长命百岁呢。”
像突然想起什么,周中一本正经地道:“恕臣大胆,太子殿下,您以后日理万机,须得远离美人,色是刮骨钢刀。太子殿下日夜操劳,本就辛苦,身体那再受得住刮骨钢刀。”
太子想要喝斥周中,又想着是为他好,装着不在意地挥挥手,“不是有朝中大臣……”暮然想起周中所说的县丞揽权一事,太子殿下改了口,“没有别的办法吗?不用那么辛苦的办法。”
周中道:“前朝哀帝,诸事不理,沉迷后宫玩乐,由着大臣们收刮百姓,引起民乱,以至于亡国灭族。前车之鉴,皇上勿敢忘矣,故日日勤勉政事,不敢怠懈。”
太子愤然道:“那些大臣该死,换朝改代,他们仍是高高在上的朝中大臣,谁又记得他们曾经的皇上?”
太子说完,双脚在殿内急步来回,一张脸黑沉沉的。
他当太子这么些年,真正接触政务的时候并不多,因为在他心里,太子和之前的平王世子一样,只管吃喝玩乐,至于朝政自有大臣处理。也只是最近一二年,身边总有人在他耳边唠叨,说皇上喜爱他长子多过他,皇上恐要废了他改立他长子。听多了这些话,他瞧长子越来越不顺眼。又听身边人的话问皇上要差事,转头,他就把差事丢给了别人。若不是皇上问起,他压根就没想到这差事来。
刚刚听了周中的话,莫名地让他想起那些唆使他跟他的长子争,唆使他问皇上要差事的人跟前朝哀帝的大臣又有何异。
狼子野心!
“太子殿下须记得前朝之乱,效法先祖,恳恳勤勤,大周自当昌盛,威扬四海。”
“闭嘴,闭嘴。”太子烦躁地喝斥周中。
他压根不想三更起,五更睡,他只想在后宫听美人唱曲,看美人跳舞。
太子乱转的脚步停了下来,“孤想到一个法子,一个绝好的法子。孤不做皇上,孤做太上皇。孤要住到太和池上,让孤的儿子以后的皇上给孤在太和池上建一处华丽的宫殿,且黎民百姓不会骂孤,只会骂……”
看着周中,太子住了嘴,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遮挡不住。想着以后的好日子,太子的双眼闪着熠熠光芒。
“走,跟孤去父皇那,你做个见证。”
周中摸了一下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尾随着太子去了皇上的太极宫。
等亲耳听到太子说不愿继承皇位时,周中的心才放下来。
景仁帝朝周中眨眨眼,宣召太孙,几位内阁和六部尚书及禁军统领和九门提督,当着诸位大人的面,由内阁拟下遗旨,并呈给景仁帝,景仁帝看后,方盖上玉玺。交予内阁保管。
随后,景仁帝又命内阁起造另一道遗旨则是允立女户。
周中跪地磕谢。
心事已了,景仁帝强撑的那口气也散了去,双眼看着太孙含笑而去。
旋即一阵哭声中,太孙灵前即位,立封其父先太子为太上皇。
而周中在京中哭灵后,拜别新皇回怀山县,临行前,新帝摒开众人,朝周中长揖。
周中闪身避开,跪在地上连连道:“折煞臣也。”
“师傅请起。”新帝上前扶周中起来。
周中道:“皇上即位是天下之幸,臣是为天下百姓。”
“师傅有何打算?”
“女户虽立,但新政初立,各地恐未能一一落实,臣想去看看。”
“好。”
等周中回到怀山县,一道任命下来,周中又成了御史,只不过这次是监察御史,监察各地,一年换一个地方。
从北到南,从西到东,周中几乎走遍大周江山。
邵氏已年迈,在当了几年的县令太太后,回乡养老去了。周秀周举两兄弟依旧是一年一轮地陪着周中,两个孙子也渐渐地长大。周中给两个孙子立下规矩,二十岁之前不管能不能考中秀才,都得跟着他,一是学学人□□帮,学学庶务,二是也可以就近指导两兄弟的学问。
可惜周守礼止步于童生,再不能进一步,而周守信倒是考中秀才,只是能否更进一步,就要看他的造化。
而刘鹏在中了秀才之后,并没有继续科举,而是陪着周中一路当官一路为天下失父母的女子立女户。
王熊依然充当着周中的护卫之责。
转眼,十年过去,周中七十有三,年已古稀。或许觉得大限将至,周中辞官回乡。
到家不久,周中无疾而终。
昌平十年六月初六,周中卒,谥号勤正,荫其二子。
当周中卒的噩耗传遍,天下女户为其哀吊。
六月六,先是身为女户的女子们每年在家祭祀周公,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女子加入其中,祈求平安如意。
到最后六月六成了女子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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