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忙从旁扶住,问她:“大奶奶,怎么了?”
莹月晕晕地道:“——我好像醉了。”
她忽然下到平地,是真有点发晕,就不知道是被酒气熏的,还是马车颠的,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
玉簪担心地道:“那我去寻吴嫂子要碗醒酒汤?”
把莹月说笑了,摆手:“不用,没有这么严重。”
不过,她看一眼跟着跳下来的方寒霄——他是真的跳下来,把车厢都跳得一震,他这状态,怎么看也不大妥当啊。
莹月心软,方寒霄一直熏她是很讨厌,可是现在离了马车,他熏不着她了,她就又觉得他去赴前未婚妻的喜宴,喝成这样回来,到静德院可能还不敢惊动方老伯爷,只能一个人呆着,又有点可怜了。
她就迟疑着道:“你要来新房吗?我给你要碗醒酒汤,你喝了再去休息?”
方寒霄微有诧异地看她一眼,莹月不由退一步:“你,你要不需要就算了。”
她不勉强的,真的。
但方寒霄的表情怎么说,就是忽然舒展开来一般,下巴不知怎地却往上扬了扬,然后点一点,负着手就往二门里面走了。
石楠忙道:“玉簪姐,你陪大奶奶回去,我去找吴嫂子!”
就兴高采烈地先跑走了。
她们不逼姑娘,可是姑娘自己愿意管大爷,那就很好嘛。
莹月跟在方寒霄旁边,慢慢走到了新房。
方寒霄喝成这样,是在新房留守的六个丫头都没有想到的。
意外之后,就是高兴!
比玉簪石楠还高兴——都喝成这样了,并且还来了新房,酒是色媒人,这还有个不能成事的?
各自忙乱起来,打水的打水,奉茶的奉茶,不多时,莹月和方寒霄就各自洗过了手脸,再坐在屋里的时候,旁边还有丫头殷勤地给打着扇,这时周身感觉就透亮多了。
宜芳立在旁边,柔声笑道:“大奶奶稍等,已经去厨房催热水了,过一会就来。”
另一个丫头捧着碟红艳的西瓜上来:“这是留着给大奶奶回来时用的,一直浸在井水里,我们才剖开了。”
丫头们很有套路,如今天气热,这么汗津津又一身疲累地回来,那可能是不大有心情干什么的,就要好好地疏散一下,人都舒服了,再借着酒意,那才好——
丫头们压抑着激动,走动间互相对着眼色,都以为这回必定十拿九稳,大爷肯定是有这个意思的,不然,他跟着来新房做什么?
莹月再吃过两片西瓜的时候,石楠捧着醒酒汤匆匆回来了。
她奉给方寒霄:“大爷请用。”
方寒霄接到手里,要喝,忽地又顿住,胳膊一伸,递到坐他对面的莹月面前。
莹月正要去拿第三片西瓜,眼底下忽然多出一碗晃悠着的汤水,呆呆地微张了嘴:“啊?”
方寒霄稳稳地端着,不动。
莹月渐渐反应过来了,她喊过一声晕,这是叫她也喝?
她摇头,软软地道:“我吃了西瓜,已经好了。”
她毕竟没喝酒,不可能真醉。
方寒霄不管,还把胳膊又伸了伸,碗口快抵到她嘴唇上了。
当着一屋丫头们的面,莹月脸当即红了,还不好太大动作地躲,怕把汤弄撒了,小心翼翼地闪避一下,没闪掉,她想把碗接过来,方寒霄也不松手,再僵持下去不是个事,她只好把眼一闭,敷衍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酸酸的,倒是不难喝。
方寒霄垂着眼帘,眼神幽深地看她张开唇,乖乖地抿了一小口汤,虽然不多,他也不坚持了,把碗收回来,自己一口气把剩的一碗都喝完了。
喝完他就走了。
宜芳傻傻地还不知道他做什么去,直到看见他一路往外,直出了院门,方转了头,失声道:“大爷走了?”
莹月道:“嗯。”
宜芳:“……怎么就走了?”
莹月不能理解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奇怪地道:“天晚了,要休息了。”
她就是让方寒霄来喝醒酒汤,喝完他走了,多正常。
过一时,两个去抬热水的丫头哼哧哼哧地回来了,进来一看,也傻眼了。
莹月好脾气地又跟她们解释一遍,方寒霄走了,不会回来了,至少今晚上是不会回来了,他要去睡觉的。
两个累得一身汗的丫头看看莹月,又看看热水,想抱怨什么,不敢出口,憋着道:“——那抬这么多水来做什么呢。”
“多?”莹月看看那粗壮的水桶,无辜地道,“不多呀,玉簪石楠也要洗的,我们都出了一身汗。”
玉簪石楠笑嘻嘻地应:“就是,不但不多,还不够呢,不过多谢两位了,我们再去抬一趟就好了。”
忙得团团转的众丫头们:“……”
第41章
洪夫人心态要爆炸了。
她本已说服自己耐心地再等一等,熏香说起来简单,想找到不被觉察的好时机掺进去也是不容易的,终于等到昨晚,就是昨晚,天赐良机!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听到一点方寒霄醉酒去新房的传闻,把丫头找来问的时候,是做好了得到喜报的准备的,但得到的结果,让她张着嘴,噎了一腔气,都不知道该骂谁好。
理智上她知道怪不着丫头们,方寒霄抬脚就走,徐莹月坐视不管,丫头们并无法越俎代庖把他拉回来——可再知道,这口气难咽!
她此时方顺过来,打从方寒霄回来,她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心的,他看着窝在静德院里纹风不动,可一桩桩地搅和着她的盘算,毫不手软。
当初,怎么就没能让他死在京郊呢——!
那个时候他真是好对付得多,因为得到了世子位置,对从礼法来说同样有继承权的方伯爷心有歉疚,十分肯容让着他们,他们要算计他,也真是没费多大事,虽然没想到他还能挣回一条命来,但他因此患上的哑疾让方老伯爷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他。
爵位终于落到了二房手里。
只是又没想到,这局还没结束,还有可能翻盘。
这是洪夫人不可能容许的。
她陷入了沉思。
**
莹月这里,要回门了。
回她三个月前就该回去的门。
她之前是不想去,但这次情况不太一样,因为石楠本是徐家的家生子,她的老娘跟弟弟还在徐家里,没有跟着陪过来。
莹月从替嫁的伤痛里缓过神来以后,跟石楠有就此商量过,不过当时没想出什么办法,能把石楠的亲人要过来团圆当然最好,但徐大太太要是不放人,她们也不能强抢。
现在能动的脑筋就多了一点,因为莹月有钱了,要不过来,可以试着买一买。
因此在回门这件事上,她虽然难免嘀咕方寒霄为什么要那么逞强,去喜宴还不够,还要掺和这个,但面上还是老实地答应了下来。
逢到初五日,就跟着他一起驾车往徐家去了。
她现在跟方寒霄在一起也自在点了,自己带了本书上车看。方寒霄见她看书,没有做什么,一路就安安静静的。
马车行过一条又一条街,终于重新回到徐家的时候,莹月站在敞开的大门前,只觉得眼眶一热。
她生长十六年的地方,她无法反抗地被推了出去,她因此不想回来,可是生身之家,她终究还是想念的。
他们出门不算晚,不过方寒霄眼神一瞥,见到门旁已先停了一辆极为气派的马车,车上有隆昌侯府的徽记,便知道岑永春作为新女婿十分积极,已经带着望月先一步到了。
徐家有下人跑出来引路。
一路上没关注莹月——自家的透明姑娘,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下死力气全方面多角度地把方寒霄盯了好几眼,从大姑爷变成三姑爷,简直是段传奇,下人可不得好生多看两眼,以便回头做谈资与人磕牙说嘴。
方寒霄全不以他的打量为意,只如闲庭信步,步伐间比莹月还自在两分。他这份气度不知怎地,渐渐就压得下人不敢看他了,缩了脖子,老实在前面带路。
他们来到正房的时候,岑永春正在堂屋里高谈阔论,桌子上,地上,都摆着满满的礼物。
徐大太太和徐大老爷坐在上首,徐大老爷还好,脸上笑着,但眼神是有些游离,心不在焉似的,徐大太太就笑得合不拢嘴,每一道细纹里都朝外流淌着喜悦。
莹月看见他们,忽然觉得极为陌生。
大概因为她跟他们本来也不算熟。
这个时候,徐大太太也看见她和方寒霄了,好似长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了一僵。
她知道莹月两口子要回来,岑永春一来,就代为宣告过了,还说了,如果候不到方寒霄,就亲自去平江伯府把他请来!
这让徐大太太本来的拒绝说不出口了,她不敢扫贵勋女婿的兴致。
现在终于看见人来,她很不耐烦,又不敢把脸色摆得太过,她有数,能把这桩替嫁抹平带过去已经是行了运了,再瞧不起方寒霄,惹急了他,对她没有好处。
就忍耐着,把笑容继续维持下去,岑永春原是侧坐,顺着她的眼神才看见了门外的来人,立时站了起来,振奋到十分地迎出去:“寒霄,你终于到了,再不来,我真去你府上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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