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月循着茫然找去,发现还挺巧,是两个坐在一起的妇人,年纪很轻,只比她大一点,大约在二十岁上下,穿戴上都很好,肌肤白皙,一派养尊处优气质高雅之相,只除了那眼神,真的刺人,两人离得近,还起到了近乎叠加的效用,以至于莹月根本忽视不了。
见到她望过来,两个人也不收敛,仍旧是直直地打量着她,那份与别人单纯看热闹不同的奇异意味让莹月觉得有些熟悉——怎么好似那日在建成侯府里,薛大姑奶奶看她一般?
莹月当时没把薛大姑奶奶放在心里,但她现在有点头疼了。
出门第一次,遇见一个“情敌”;出门第二次,遇见一双,那要是出门第三次——?
……
莹月觉得有点难理解,方寒霄长得是很英俊,可是只能远看,他这个人,一近相处起来,那真是又坏又烦人,刚才还吓唬她要把她丢下。
这些姑娘大概是没有跟他真的相处过,才会被蒙蔽了——不对,不是姑娘了,都嫁人了,嫁人了还惦记着他,还要对她放冷箭,更不知她们怎么想的。
莹月悄悄叹了口气。
“真是没想到——”
“呵,人算不如天算。”
坐在对面的两个妇人不但看,还拨动着嘴唇,轻轻议论着。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你怎么样?”
另一个被追问,咬咬唇不说话了。
先说话的那个低低地转移了话题:“徐望月这小贱人,偏她运气倒好。踩了人,自己上来了。”
咬唇的不肯认同了:“好什么?进门就做娘,亏她拉得下脸,为了荣华富贵,当真什么都不要了。”
先说话的笑一声:“这话也是,他日见着她,我得记得问问她这滋味怎么样。”
咬唇的叹息了一声:“只可惜了——”
她没说可惜谁,但先说话的自然是知道的,她声音里加了份狠劲:“徐望月太过分了,她这种日子还把他请来,想干什么。”
莹月不会作为娘家人坐到这个宴席上,她来,只可能是跟着方寒霄来,从平江伯府的交情算起的。
“为了显示心里没鬼吧。”咬唇的冷笑道,“当别人都傻子似的,看不出来她玩什么把戏。”
先说话的把声音更压低了一点:“行了,你犯不着生气,我听说,隆昌侯夫人可不怎么满意她,捱不过岑世子坚持,才勉强答应了。这往后,有她的好日子过。”
咬唇的点头:“我知道。荣华富贵有命赚,有没有命花可是另一回事——哎,你别看她了,来人了。”
先说话的也看见莹月身边走来了另一个人,把目光收回来:“知道了。”
来的是孟氏。
她跟着薛嘉言一处来的,脚步匆匆,进来到莹月身边坐下的时候,乃至带着一点微喘:“徐妹妹,我可算找到你了。”
莹月被一屋陌生人看来看去,正看得后背细汗都要冒出来了,忽然看见她出现,惊喜得不得了:“孟姐姐!”
虽然她跟孟氏只有过一回来往,可跟别人比,她已经算是亲近的了。
见孟氏大概是赶得急,头上微微冒汗,殷勤地拿自己的扇子给她扇扇,又好奇地问道:“孟姐姐,你知道我来?在找我吗?”
孟氏笑着道谢,点头解释道:“我跟我们爷一起来的,我们比你们来得晚一点,你们爷在门外守着,等到了我们,请我来跟你一起坐着,怕你一个人闷。”
莹月睁大了眼:“真的?”
孟氏笑道:“自然是真的,我跟丫头问你,但是来的人多,我先被引到另一处去了,问了一圈人,终于问到你在这里,我才过来了。”
莹月甚是感动:“孟姐姐,辛苦你了。”
“我辛苦什么呀。”孟氏笑道,“我也想跟你一处坐着,离开宴的时间还有一会,正好我们说说话。”
又打趣道,“主要是你们爷的嘱托,我们家爷就没他这份细心,你要谢,回去谢谢他。”
莹月脸红了。
他也不太坏。
怪不得从前招人喜欢了——她悄悄望了对面那两个妇人一眼。
第39章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的四大乐事之二,前者是小登科,后者是大登科。
岑永春今日将要达成前者,然而他心中的喜悦,丝毫不下于状元入洞房,大小连登科——或者说,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份饱满昂扬的喜悦都是他去迎来的新娘子带给他的,而在他骑着高头大马,胸戴红花地回到隆昌侯府以后,一眼见到正要往里面走的方寒霄时,达到了顶峰。
“寒霄!”
他乃至于在马上就叫了出来。
把挤在门外看热闹的众人的目光全引了过去。
方寒霄本来已经被下人引进府里了,他在男客那边寻了一圈薛嘉言,没找着,又出来等他,才耽误到了这一会。
听到呼唤,他淡淡转头,同时不动声色地伸长胳膊把身边的薛嘉言拦了一拦。
薛嘉言不安分地想往外窜:“方爷,你别拦我,不揍他一顿,我心里这口气下不去!”
他之前见到隆昌侯府过定礼时说要来灌醉岑永春,其实只是戏言,后来不多久由薛二老爷领着走通了锦衣卫同知的门路,就做校尉到宫里守大门去了,没把这回事当真记着。
直到喜帖送到了建成侯府,他换班回家,听到下人议论,才知道岑永春究竟要娶谁,气得暴跳,前天已经跑到平江伯府去过,约着方寒霄要去把岑永春打残。
方寒霄把他拦下了,只说对徐望月本来无意,不成没有什么可惜之处,薛嘉言本已有点被劝下了——徐望月若好,没有什么对不住他兄弟之处,那她嫁别人就嫁别人罢,总不能拦着不叫人出嫁;若不好,那这种姑娘本也配不上他兄弟,去祸害别人最好。
他说服了自己半天,但这会一见岑永春那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儿,全部破功了,就想把他从马上拖下来一顿揍。
“寒霄是他叫的!谁跟他那么熟!不要脸!”薛嘉言被拦着窜不出去,气得只是碎念。
方寒霄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的,他从前跟岑永春真的不熟,几乎陌路。
所以,要不是有徐望月这一出,他都不会确定他对他有这么大怨念。
京中子弟无数,分门第分文武分才能,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从前方寒霄领头的这个小圈子,跟岑永春是没有交集的。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双方就是合不来,他们相同的只有出身,志趣都不相投,自然而然渐行渐远——这是曾经的方寒霄以为的。
他那个时候,太年少太飞扬也是太天真了,他不知道对于岑永春来说不是这样。
岑永春曾经努力接近过他们的圈子,但是没有成功,被排斥了。
那个时候,方寒霄自己是平江伯世子,将来要接方老伯爷的要职;薛鸿兴没有子嗣,薛嘉言过继给他是早晚的事,薛鸿兴掌握的都督府虽然捞钱比不上漕运总兵官,但是是中枢要职,位高权重;而岑永春呢,那个时候他的父亲隆昌侯身上只有一个闲职,于是他这个侯府世子,其实还比不上薛嘉言这个二房长子值钱——
外面看着差不多的子弟们,里面扒一扒,其实是差挺多的。
所以,对岑永春来说,他不觉得方寒霄他们不带他玩只是跟他玩不到一块去,他认为自己是被人瞧不起。
这些都是方寒霄到了外面,因故要查隆昌侯府的时候才顺带着查出来的,他为此有一些惊讶,惊讶过后,就没什么了,只是把它作为一桩事备案着,暂时并没想到要怎么用,又能不能用。
但世事吧,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没料到他孤身返京没几天,岑永春就自己挥舞着把柄扑到他面前来了。
现在,方寒霄在众目睽睽中,微笑着看着岑永春跳下马来,昂首挺胸地走过来,忽然变得很熟络地跟他打招呼:“寒霄,你能来,我真高兴,以后咱们做了连襟,就是亲兄弟一般的交情了,一会我单敬你三杯,你可不许早走,我不放人的!”
方寒霄笑着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仍是当初那样耀眼,站在人群里仍如鹤立鸡群,所以岑永春还隔着一段距离,都可以一眼把他认出来,岑永春心中为此有一点堵滞,但旋即又舒服起来——他怎么可能不郁怒,不肯示弱在面上露出来罢了,表面上装得越好,心里肯定越呕!
岑永春的目光还往薛嘉言面上去转了一圈,看见薛嘉言瞪眼看他,心中更抖擞了——风水轮流转啊,当年一个二房的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他伯父自己得了亲生子,他一个侄儿,屁也不是了,想一想都痛快死人。
方寒霄心有别事,忍得下这口气,薛嘉言可忍不了,拳头当时就捏起来了:“看什么看,没看过爷?!”
他一直是这个脾气,对不喜欢的人不肯敷衍的,岑永春从前就吃过他两回排头,那时心中深为不忿,但眼下却觉得很心平气和:“嘉言,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冲动?我听说你如今有差事了,这是件好事,恭喜你,不过你得改改脾气,不然难道在殿前当值时也这么鲁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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