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是我亲自行刑,砍了他的脑袋。”梁泊昭面色沉着,语气淡然。凝香听着却是不寒而栗,她怎么也不曾想到,梁泊昭竟会这样狠!这样的男人,就连亲兄弟都是说斩就斩了,更遑论女人?
凝香自然不知道,正因梁泊昭亲手砍了兄长,方练就了北疆梁家军铁一般的军纪,震得周边胡人部落不敢轻易来犯,更是让梁泊昭落下了斩杀手足,铁血无情的名声。
她不安的看着丈夫,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颤着嘴唇吐出了一句话来;“那以后,相公会不会也斩了我?”
梁泊昭听了这话,眉心就是拧了起来,只冲着凝香呵斥道;“胡说什么?”
凝香的手轻轻的绞在了一起,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寒凉,她原先一直以为梁泊昭不过是个乡野村夫,即便有些力气,也只当是蛮力罢了,从未想过他竟在北疆戍边多年,并一怒之下,亲手杀了兄长!
她的声音很低,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因为这事,所以婆婆,才这般怨恨相公?”
梁泊昭唇线紧抿,隔了许久,方才淡淡摇头;“我手刃亲兄的消息传回秦州后,父亲悲愤交加,一气之下病倒了,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而当时我正在前线征战,无法回乡奔丧,短短一个月,母亲丧子,丧夫,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旁人,却恰恰是我。”
凝香心头一震,这才明白当初过年时,他为何拿出两块牌位,并告诉自己他的父兄俱是在三年前过世。原来,竟是这样!
“待我回乡后,母亲不愿见我,我在她房前跪了三天三夜,她也不曾见我一面,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无颜面对母亲,也没脸面对大嫂,和我不满三岁的侄儿,于是,只得离开秦州,四处漂泊罢了。”
凝香听到这里,见梁泊昭英挺的面容上浮着淡淡的寂寥之色,婆婆丧子,丧夫固然是痛的,可他,亲手斩了兄长,累的父亲病逝,他的心又何尝不痛?
“后来,我无意间去了罗口村,遇见了你。”梁泊昭说到此处,黑眸则是向着凝香看去,眉宇间有柔情一闪而过。
凝香心里一颤,“所以,相公就留了下来,娶了我?”
梁泊昭点了点头,道;“这么多年,我孤身一人,心里也早已倦了,隐隐也有了成家的念头,只不过”梁泊昭顿了顿,握住了凝香的小手,声音里已是含了几分歉疚;“我比你年长,去罗口村时身上也是一穷二白,让你跟了我,倒是苦了你了。”
凝香摇了摇头,有一小会的功夫,她都是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梁泊昭竟会有如此的境遇,前世,她只当他是个乡野粗汉,心里只嫌弃的不得了,哪曾想到他竟然做过大官!
凝香的手有些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软软的问了句;“相公既然做了大官,又为什么要在我们罗口村里住下来?”
梁泊昭微微一笑,“三年前,我就已上交了兵权,辞官回乡了。”
凝香闻言,才觉得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下来,后背竟是惊出了一层的冷汗。
“那以后,咱们还会回罗口村,过着从前的日子?”凝香还是有些担心。
梁泊昭将她揽在怀中,声音低沉而轻柔;“不错,咱们过几日便回村,过回咱们的日子。”
凝香将脸颊靠近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缓有力的心跳,僵硬的身子慢慢的柔软了下来。
梁泊昭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大官,只是你的男人,梁泊昭罢了。”
凝香轻轻嗯了一声,也是伸出胳膊环住夫君的腰,两人温存许久,凝香却又是想起一事,从男人的怀里抬起小脸,不安道;“既然相公以前做过大官,那为何从来没有娶妻?”
077章 东风恶,欢情薄
梁泊昭听了这话,脸色就是变了,他默了半晌,方才吐出了一个名字;“因为安秀。”
“安秀是谁?”凝香轻声问。
梁泊昭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沉沉;“还记得那支银簪吗?”
凝香一愣,脱口而出;“那簪子就是这位安姑娘的?”
梁泊昭点了点头,“十年前,我在军中还只是个小卒,曾受过安姑娘的一饭之恩,并在她家养了一段时日的伤。”
“那银簪是你两的定情信物?”凝香颤着唇,一眨不眨的看着夫君。
梁泊昭颔首,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自己的小娘子;“临行前,我曾对她许诺,若平安归来,便娶她为妻,她给了我那支银簪,我给了她一把匕首。”
凝香听到这里,心里立马就不是滋味了,她从男人怀里挣出了身子,声音里一阵阵的发苦;“我曾问过你,那簪子是不是你相好送的,你和我说不是”
瞧着凝香眼圈发红,梁泊昭心里既是愧疚,又是不忍,只得道;“她并非是相好,而是我梁泊昭的恩人。”
“那后来,你娶了她吗?”凝香心里跟猫爪似得,难受极了。这一句话刚问完,连心都提起来了。
梁泊昭摇了摇头,“三年后,我曾回去找她,才知因为战乱,他们一家早已迁徙,离开了边疆,我四下打听无果,只得回到沙场。”
凝香的脸色苍白,就连唇瓣都是失去了血色;“这样说来,她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若是以后找到了她,那我”
凝香说不下去了,泪水已是在眼睛里打转,梁泊昭捧起她的脸,轻声道;“我与她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毕竟有过婚约,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不曾娶妻,只命人打探她的下落,直到去年,我几经辗转,终于得知了她的消息。”
“她嫁人了吗?”凝香问。
“没有,”梁泊昭声音有些怅然,“她在六年前生了一场病,没多久就去了。”
“她死了?”凝香惊诧道,美眸中说不出是惋惜,还是酸涩。
梁泊昭淡淡颔首,“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她死在逃难的路上。就连尸骨,也是不知埋到哪去了。”
“那她,还有家人吗?”凝香心里有些难过,既为这苦命的安姑娘,也为多年来孑然一身的梁泊昭。
“她的父母早已去世,家中还有一对兄妹,我寻到她家时,她哥哥已经娶妻,只有那个妹子,幼时在战乱中走丢,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你有没有找过她妹妹?”凝香轻声开口。梁泊昭微微一哂,无奈道;“人海茫茫,去哪里找?”
凝香不说话了,就这一小会的功夫,梁泊昭已是和她说了这样多的话,这在之前是从没有过的,凝香低眸,自己在心里想了许久,越想越是难过,一双泪珠终是忍耐不住,“啪嗒”一声从眼睛里落了下来。
梁泊昭看在眼里,只伸出手为她将泪水拭去,他的声音低柔,哄着怀里的小媳妇;“是我不是,快别哭了。”
凝香睨了他一眼,声音带着鼻音,就是觉得委屈;“你为什么要骗我?”
梁泊昭怜惜起来,温声道;“并非我有意瞒你,只不过这些终究是过去的事了,觉得没必要告诉你,所以才没说。”
凝香细细想来,倒也觉得梁泊昭说的在理,他虽说对自己隐瞒了过去,可她又何尝不是将自己重生一事也瞒了下来?若是他知晓了自己上辈子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还不知道会怎样想。
凝香吸了吸鼻子,既然两个人都有错,她只决定原谅自己的夫君。
“以后,你千万不要在骗我,都和我说实话,好不好?”凝香眼瞳清澈,因着还噙着少许的泪水,更是显得纯净不已。
梁泊昭见自己的小媳妇这般轻易就原谅了自己,心里当即就是一柔,只揽紧了她的身子,郑重道;“你放心,无论今后发生何事,我决计不会瞒你。”
凝香的心踏实了,只柔顺而乖巧的倚在夫君臂弯,两人这般依偎着,直到晚间,秦氏来请二人去堂屋用饭。
凝香这才惊觉,当下就是慌了,对着夫君道;“相公,光顾着和你说话,我也没去帮嫂嫂下厨,这可怎么办?”
梁泊昭牵起她的手,安慰道;“家里有做饭的嬷嬷,不碍事。”
凝香松了口气,抬眼一瞧,就见那秦氏已是走的远的,她身段轻盈,虽是一身缟素,可仍是掩不住的窈窕,凝香回想着秦氏的模样,觉得她也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风华正茂,却守了寡。
凝香随着夫君走着,只悄声道;“相公,嫂嫂还这般年轻,长得也美貌,难道,婆婆是要她守一辈子?”
时下民风豁达,女子改嫁之事古来就有,委实算不得稀罕,皇室尚有公主守寡再嫁,更遑论民间,但凡有儿媳守寡,家中还有家翁健在或是叔伯不曾分家的,做婆婆的定是会尽快将守寡的儿媳给嫁出去,免得旁人说闲话。
而梁父已经去世,梁泊昭又常年不在家,想必秦氏才被梁母扣了下来。
凝香这样想着,蓦然觉得夫君的步子停了下来,她不解的看去,就见梁泊昭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秦氏身上,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怜悯,少顷,就听他叹了口气,也没回答凝香的话,只淡淡说了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