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梁泊昭的寡嫂,凝香也不知该送些什么,只能绣了一枚香囊,自己也觉得寒酸,又是从出嫁时的嫁妆箱里翻出了一盒香粉,从没用过的,打算与香囊一道送去。
凝香细细问过男人,知道他还有一个侄子,今年也才六七岁的光景,于是又给那孩子编了些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将这一切都备好,才算是舒了口气。
梁泊昭见她忙碌,自是疼惜的,刚要劝个几句,可见凝香坚持,也只得随她去了。
归乡的日子越是临近,梁泊昭的面色便愈是深郁,他的话本来就不多,这几日更是眼见着少了,凝香埋首于针线活中,偶尔抬眸,就见他或是负手而立,或是坐在一旁,面色沉沉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竟连一丝一毫即将归家的喜悦也不曾有过。
凝香将手中的针线搁下,轻轻走到夫君面前,小声道;“相公,咱们要回秦州了,你不高兴?”
梁泊昭收起思绪,只笑了笑,伸出胳膊将凝香揽入怀中,淡淡言了句;“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又怎会不高兴。”
凝香瞅着他的脸色,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心,似是想为他将阴郁抹去。“相公别骗我,我能看出来,你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回乡,是不是?”
梁泊昭沉默片刻,终是一记苦笑,缓缓道了一句;“母亲不愿见我。”
“为什么?”凝香十分诧异,这当娘的,谁不是将孩子视为心头肉,哪有不愿见儿子的道理?
梁泊昭心头苦涩,只沉声开口;“一时半会的解释不清,等咱们到了秦州,我在慢慢告诉你。”
凝香见他不愿说,自个也是不在问了,可见他的神情委实太过阴郁,心里不免极是心疼,只缓缓伸出手,抱住了夫君的身子,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他的额上。
两人这般依偎片刻,就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梁泊昭松开了凝香的身子,温声道:“我出去看看。”
凝香也猜不出来者是谁,昨儿她刚回过娘家,想来也不会是母亲和嫂嫂,待梁泊昭去开门后,隔了许久也不还见他回来,凝香有些坐不住了,刚打开门,整个人就是愣住了。
梁泊昭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英挺如昔,在他面前却还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听到身后的动静,那人一双锐目已是向着凝香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凝香只觉得一怔,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他的五官很是分明,轮廓深邃,不太像中原人,倒有几分像是北地胡人,肌肤颜色略深,一双长眉入鬓,凤目逼人,竟是十分俊朗中,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爽,一袭锦袍更是衬着他华贵不凡,令人自惭形秽。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劲装男子,皆是面色冷肃,显是侍从,眉宇间都是风尘仆仆。
凝香不曾想来者竟会是这般一个俊朗标致的年轻公子,在她所识得的人当中,只以为张三公子就已经是个中翘楚,可若与眼前这位公子相比,张骜立时便是低入尘埃,轻易就被比了下去。
凝香心里有些慌乱,也不知这三人是谁,下意识的便是上前,倚在了梁泊昭身后。
那年轻公子瞧见凝香,眉目间倒是浮起几分玩味,竟是不顾梁泊昭在场,手中折扇一扬,堪堪将凝香的下颚挑了起来,待看清凝香的面容后,遂是笑道;“不曾想这乡野之中也有这等绝色,泊昭兄好福气。”
凝香骇的小脸一白,见此人竟敢当着自己夫君的面来调戏自己,更令人诧异的是,梁泊昭对此事竟然视若无睹,许是见凝香惊骇的看着自己,梁泊昭方才挥去了那折扇,唇角却是噙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苦笑,对着那男子淡淡道;“和惠,别闹了。”
那男子这才止住了自己的孟浪,见凝香的确被自己吓着了,遂是但笑不语,一双凤目含了几分促狭,向着梁泊昭看去。
梁泊昭紧了紧凝香的手,见小媳妇依旧一副惊惧不已的模样,声音便是温和下来,告诉她;“别怕,她与你一样,也是女子。”
075章 因为我,亲手砍了大哥的脑袋
凝香听了这话,心里只觉不敢相信,一双美眸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位年轻公子,见他黑发高挽,剑眉星目,持扇而笑,端的是英姿飒爽,倒像是少女怀春时,梦中夫君的样子。
她心跳的极快,还是有些害怕,只向着梁泊昭偎了偎,这种女儿家的举动落在了和惠眼里,就见她微微一哂,看着凝香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笑意。
梁泊昭回过身子,对着凝香低声道;“我们有些话要说,你先去灶房,端些茶水。”
凝香答应着,又是有几分怯意的看了和惠一眼,才转身去了灶房,
进屋后,和惠当先在椅上坐下,那两个劲装男子却只是站在其身后,依旧是一脸冷肃,一语不发。
梁泊昭睨了和惠一眼,有些无奈道;“你如何得知我在此处?”
和惠一笑道;“你在澧城的事早被何致远那厮写信送去了京师,我从三哥口中得知了消息,就干脆领了两个人,来找你了。”
梁泊昭微微颔首;“幸得你来的早,再过两日,我便要带着内子回秦州。”
和惠眼珠一转,道;“外头那妞,当真是你媳妇?”
梁泊昭皱了皱眉,却也深知和惠的脾气,也不好与之计较,只点了点头,道;“不错,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当年阿爹要将阿姊许给你,你宁肯抗命也不答应,又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和一个民间女子做了夫妻?”
梁泊昭淡淡一笑,“你忘了,我自己也是庶民出身。”
和惠闻言便不说话了,梁泊昭向她看去,又是道;“说吧,此次来找我是为何事?”
“你隐居在这偏远之地,自是不知边疆的情形,神鹰国三番两次来犯,朝廷屡战屡败,三哥没有法子,想让我来劝你出山。”
和惠干脆利落,直接将来意道了个清楚。
梁泊昭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甚为坚决;“我已将兵权如数上交,自是不会在过问朝廷之事,你回京告诉子望,不必再来找我。”
和惠早已心知会是这个结果,可还是有些不甘,再要多说几句,就听“吱呀”一声轻响,凝香已是端了茶水,走了进来。
那新沏的茶滚烫,梁泊昭生怕会烫着她,不等凝香奉茶,自己已是站起身子,从媳妇手中将茶碗接过,递到了和惠面前。
和惠瞧着眼前这一对庶民夫妻,终是将口中的话给咽了回去,也未坐的多久,便要起身告辞。
临行前,瞧着凝香娇美动人的脸蛋,和惠伸出手,猝不及防的在凝香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只吓得凝香一声惊呼,再见那和惠,已是大笑着与那两个劲装男子走出了院子,上了骏马,顷刻间离得远了。
凝香捂着自己方才被和惠摸过的脸,声音里已是带了几分委屈,对着梁泊昭道;“相公,她究竟是谁?”
梁泊昭将她的手拿下,温声说了句;“只是从前一个同袍罢了。”
“同袍?”凝香并不懂得同袍的含义。
梁泊昭揽她回屋,一笑道;“就是朋友。”
凝香有些疑惑;“你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朋友,不男不女的”
梁泊昭没有回话,只捏了捏她的脸,一哂置之。
又过两日,便是梁泊昭与凝香回秦州的日子。
一大早,小夫妻两收拾好了行礼,先是去了董家,与二老作别。见女婿要带着女儿回老家,董家二老都是说不出什么,唯有董母心里一直是不大踏实的,只悄悄拉了女儿,叮嘱了好一番话,倒好似梁泊昭是要拐走凝香,一去不复返似得。
这般耽搁了许久,两人才在午时动身,罗口村距秦州路途遥远,也不知梁泊昭是从哪里得来的银子,竟是置了一辆马车,让凝香坐了上去。
这般走走停停,梁泊昭怜惜凝香身子柔弱,每到一处便是打尖(吃饭)住店,这一走竟是半个多月,方才赶到秦州。
秦州自古便是荒凉之地,常年会闹饥荒,凝香本以为梁泊昭的老家定是在秦州乡下,比罗口村还要偏僻,家里余下的那老母寡嫂,只怕连饭都吃不饱。
岂料一路走来,男人竟领着她在一处高墙厚瓦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凝香昂起头,见这宅院虽然不大,但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虽不是什么朱门大户,但显然也是殷实人家。
她的心头有些惴惴,只不安的握住梁泊昭的大手,轻声道;“相公,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梁泊昭反握住她的小手,乌黑的眼瞳中浮起一丝怜惜,温声道;“带着你来见母亲。”
凝香恍然大悟;“婆婆在这户人家做活?”
梁泊昭笑了,只牵着她的小手,上前叩了叩门。
少顷,便有一位妇人上前将门打开,凝香见她一身缟素,一张容长脸儿,皮肤细腻,不施脂粉,耳边簪了朵白色绒花,虽是一素到底,却仍是端庄素雅,令人观之可亲。
这妇人正是梁泊昭的寡嫂,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