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吸了口气,微微歇息了一会儿,才又迈开步子,在院子里走动起来。
“孩子长得大,我若不多出来走动走动,只怕生产的时候,我没法子把他生下来”凝香一双腿早已站的直抖,还是咬牙支撑着,她不是不明白,婆婆为她炖了那些补品,又逼着她加餐,腹中的孩儿定是比寻常婴孩要大上许多,也有好心的嬷嬷私下底曾让她用布在小腹上微微绑上一圈,好让孩子的脑袋不要长得太大,生产的时候也能少受些罪,凝香却舍不得,越到后来,孩子所需的滋养越多,凝香常常被孩子折腾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小腿肚子更是一抽抽的疼,即便受了再多的苦,可看着孩子好端端的待在自己的肚子里,所有的辛苦全是烟消云散了去。
远处的管家一脸匆匆,往梁母的院子里奔去,不料却在后花园顶头遇上了凝香,想要躲避已是来不及了,只得装没看见,掉头就走。
“管家?”凝香瞧见了他,不免有些疑惑,出声唤道。
管家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子,向着凝香见了个礼,赔着笑道;“近日天冷,王妃怎不在屋子里歇着,出外作甚?”
凝香见他神色有异,心中疑云更深,轻声道;“在屋子里闲着没事,就想出来转转,外面出了什么事?”
管家一怔,赶忙道;“王妃容禀,府中并无要事发生,雪天路滑,王妃还要保重身子,尽快回屋才是。”
管家言语恭敬,说完后又是行了个礼,才折过身子,去了梁母的宅院。
凝香心里有些不安,想起方才管家言词间眼睛一直是躲躲闪闪,更是放心不下,只搭着嬷嬷的手,温声道;“嬷嬷,陪我出去看看。”
嬷嬷赶忙称是,主仆两穿过游廊,走出后院,不时遇到府中的侍从侍女,见到凝香后,俱是恭敬行礼,倒未见什么异常,一直走到前院,凝香才微微愣住了,就见宫里的侍卫,宫女,内侍,黑压压的站了一院,地上还搁着数抬楠木箱子,披着红绸,整整齐齐的堆在那里。
见到凝香,前院的诸人俱是俯身行礼,凝香瞧着眼前的这些人,声音有些抖;“你们这是做什么?”
内侍首领上前,先是恭恭敬敬的向着凝香躬了躬身子,行了个礼,才道;“王妃容禀,下月初八便是王爷与永宁公主的婚期,这些是太后与皇上给公主赐下的嫁妆,由着奴才们送了过来。”
“下月初八?”凝香的脸色有些苍白,向着周遭的仆人看去,那些仆人甫一迎上凝香的目光,俱是将脑袋低垂,凝香脑子里有些乱,强自开口;“公主不是将婚期延后三年,要为先皇守孝吗?”
“王妃有所不知,皇上心疼公主。不忍让公主再等三年,是以下了圣旨,为王爷与公主择定了婚期。”
凝香的手有些凉,她看着那些仆人的脸色,心里立时明白了,他们是知道的,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知道的,只有自己被梁泊昭蒙在鼓里。
她看向了一旁的嬷嬷,轻声道;“嬷嬷,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那嬷嬷压根不敢抬眼,只慌慌张张的出声;“王妃息怒,是王爷下令,不许府里的人走漏风声,老奴老奴也不晓得今儿宫里面会把嫁妆送来”
凝香没有吭声,眼睛一一划过那些鲜艳的红绸,或许,她是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天命难违,属于梁泊昭与永宁的这一门婚事,无论如何,都是避不开,躲不掉,逃不过。
梁母从后院匆匆赶来时,就见凝香站在那里,脸蛋上没什么血色,她看在眼里,眉头就是皱了起来,上前道;“好端端的,你倒是出来做什么?”
瞧见梁母,凝香吃力的弯了弯腰,轻声喊了句;“娘”
看着眼前的那些嫁妆,梁母对着管家吩咐;“让人抬进去。”
管家赶忙恭声称是,指使着王府里的下人,好一番的忙碌。
梁母看了凝香一眼,道;“也别愣着了,回屋去吧,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还没数?”
一句话将凝香点醒,凝香抚上自己的小腹,只垂下了眼睛,对着梁母轻声细语的说了句;“儿媳记下了。”
回到屋子,凝香仍是有些恍惚,直到腹中的骨肉踢了她一脚,才将她的心神拉回,一旁服侍的嬷嬷端过一碗红枣汤,递到了凝香手中,温声劝道;“王妃别往心里去,一切都要以腹中孩儿为主,即便永宁公主嫁过来,也分不去您的恩宠,您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又马上要为王爷诞下子嗣,永宁公主,她威胁不了您。”
凝香接过那碗红枣汤,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比起第一次听闻永宁要嫁给梁泊昭,此时的她,竟再没有了那种生不如死的痛彻心扉,她只是觉得累,不仅是身子累,心也有些累,此外,竟再没什么了。
155章 王妃要生了
梁泊昭回来时,已近深夜。
男人换下戎装,本欲在书房歇下,可终究是放心不下凝香,还是走到了妻子的屋外,守夜的侍女瞧见他,刚要行下礼去,便被男人一个手势止住。
他推开门,就见屋子里燃着一盏灯,透出微弱的光芒。
原以为凝香定是已经睡熟,岂料当他踏入内室,就见凝香正蜷在床上,枕着厚厚的软垫,在那里睁着眼睛出神。
听到丈夫的脚步声,凝香微微一怔,吃力的撑起身子,唤了句;“相公,你回来了。”
梁泊昭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低声斥道;“这样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凝香不愿让夫君担心,并没告诉他这阵子都被胎儿折腾的厉害,每日里只能枕着高高的垫子,压根没法子平躺,一平躺下去,胸口便会闷的厉害,气也喘不均匀,只有这样靠着软枕,才能时不时的眯上一会儿。
“白日里睡多了,晚间就睡不着了。”凝香声音柔软,一如既往的娇嫩。
梁泊昭瞧着她可人的小脸,大手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摩挲,道;“白日里少睡点,无事让嬷嬷扶着多出去走走。”
凝香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梁泊昭望着她的眼睛,那一句话几乎梗在了喉咙,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倒是凝香,她的眼眸平静,透着如水的温柔,只握住了夫君的大手,小声道;“相公,白日里宫里的人来了。”
梁泊昭自然早已知晓,听得凝香开口,黑眸便是一紧,哑声道;“你都知道了?”
凝香垂下眼睛,忍住胸腔里的那一股酸涩,轻声道;“我都听人说了,下个月初八,永宁公主便会嫁到王府。”
梁泊昭攥紧妻子的柔荑,说不出话来。
凝香的小手抚上丈夫的侧颜,她的眼如秋水,盈盈道;“我知道是皇上下的旨,相公也没法子。”
“香儿”梁泊昭心里犹如针扎,望着有孕的妻子,几乎连说话都成了煎熬。
凝香微微弯唇,眼底的依恋清清楚楚;“无论相公娶谁,只要心和我在一起,就够了。”
梁泊昭眼瞳乌黑,唇线紧抿,隔了许久,才道了句;“我曾说过,这一世只会娶你一个妻子,也说过,这个王府再不会有旁的女人,香儿我到底是负了你。”
梁泊昭的声音有些苦涩,眉眼间是无可奈何,说完,他淡淡笑了笑,一抹自嘲。
凝香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摇了摇头,轻声细语的开口;“你没负我,是我之前不懂事,一直只将相公当成罗口村的寻常农夫,压根没把相公看做定北王,若是寻常农夫,自然可以一夫一妻一双人,可相公是王爷,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王妃呢。”
凝香竭力将话说的轻巧,可那一阵阵的绞痛终于侵袭而来,狠狠的钻进了心扉,白日里在初初得知梁泊昭再娶的消息时,她还曾压抑过自己的平静,哪知那股平静不是真的,只是还没到时候,如今瞧见了梁泊昭,一想到日后他再也不会只属于自己,心就一抽抽的疼,这一段话刚说,便有泪珠聚在眼角,不争气的想要落下。
梁泊昭不忍见妻子的泪水,只一语不发的将凝香搂在了怀里。凝香将脸蛋埋在他的胸膛,继续道;“就连寻常人家的公子,都是三妻四妾,美婢无数,相公是定北王,哪怕再娶一个王妃,也是最平常不过的,我我不难过”
凝香闭上眼睛,将脸蛋深深垂下,终于有眼泪从眼睛里落了下来,打在丈夫的衣襟上。
梁泊昭揽紧了她的身子,却无言以对,只在妻子的发丝印上一吻,艰涩的说了三个字;“别说了。”
凝香果真听话的闭上了嘴巴,她柔顺的倚在夫君臂弯,整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直到过了许久,肩头才微微抽动,终是没有忍住,即便口口声声的说不难过,终究是口是心非,无法抑制的心头的锐痛。
翌日,梁泊昭又是离开了王府,凝香不知他去了哪里,也没问王府里的侍从,因着距婚期已近,王府里已是大张旗鼓的操办起了喜事,比起上一次还要热闹百倍。
凝香充耳不闻,只待在自己的院落里,专心的给孩子缝着一件棉袄,若是缝累了,便是让嬷嬷扶着在院子里走上几步,自从那日梁泊昭说过不许在让厨房给她炖补品,也不许人再给她加餐,她这些日子的饮食都是十分清淡的,三餐不过是些青菜豆腐,果真瞧不到丝毫荤腥,就连每日傍晚的点心都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