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麝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可吓死我了,山石后的黑影子里像一个人蹲着,我刚要叫人,一只大锦鸡飞了出来。晴雯哪去了?是不是出去吓我了?”
宝玉:“在我这里暖和着呢,要不是我叫她,还真得吓你一跳。”
晴雯笑道:“不用我吓她,这小蹄子就心惊肉跳的。”一面说,一面回自己的被窝睡了。
麝月:“不要告诉我她就是打扮的这么伶伶俐俐的出去了。”
宝玉笑道:“恭喜你答对了,她真就这么去了。”
麝月:“你死也不拣个好日子!出去站一会儿,皮都能冻破了。”说完,把炉子里的炭重新埋了埋,灭了灯,也睡下了。
晴雯刚才冻了一下,如今又暖和过来,不禁打了两个喷嚏。
宝玉:“怎么样,还是感冒了吧!”
麝月:“今天早上她就说不舒服,一天也没吃饭,自己不注意,还跑出去吓唬人。等明天病了,叫她自作自受!”
宝玉:“摸摸额头热吗?”
晴雯咳嗽了两声,说:“庄户人家的孩子,没这么娇贵。”
话音刚落,在外屋值班的老嬷嬷说话了:“姑娘们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宝玉悄悄的说:“咱们也睡吧。”
第二天一早,晴雯果然咳嗽、鼻塞、咽喉痛。
宝玉:“你不要声张!太太知道了就会强迫你请病假回家治病。回家好是好,但不如这里暖和。你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叫人请大夫去。”
晴雯:“还是告诉大奶奶一声吧,不然,大夫来了,人问起来,怎么说?”
宝玉听着有理,就叫了一了婆子过来:“你回大奶奶去,就说晴雯稍微有点感冒,不是大病,想请个大夫来看看。袭人回家了,如果再让晴雯回家养病,屋里就没人了。”
婆子去了,一会回来:“大奶奶说知道了,如果吃两付药好了便罢,如果不好,还是回家吧。传染了人事小,耽误了姑娘治病就不好了。”
晴雯在里屋里只咳嗽,气的喊道:“我又不是什么瘟病!怕传染了人,有本事我出去了你们都别头疼脑热的!”说着,就要起来回家。
宝玉按住她,笑道:“别生气,这些话都是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她怕太太知道了追究她的责任,所以,才加了这么一句。”
正说着,大夫来了,宝玉躲到书架后面,丫头们也都回避了。进来两三个婆子,放下床上的大红绣幔,让晴雯从幔子底下伸出一只手。那大夫见晴雯手上有两根指甲三寸长,上面还有指甲花染过的痕迹,忙回过头去。婆子拿了一块手帕盖了,大夫才回过头来诊脉。
看完病,到了外间,大夫对婆子们说:“小姐的病也算是个小伤寒。幸亏不是很严重,吃两服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李纨已通知园子里各处丫鬟回避,偌大的园子,大夫并未见到一个女子。出了门,大夫在小厮们的办公室开了药方。
婆子:“大夫略坐坐,我问问我们爷还有没有话说。”
大夫:“难道刚才看病的是位爷?这不科学呀,那屋子明明是一间绣房,而且也放了幔子下来。”
婆子笑道:“怪不得小厮们说今天请了一位新大夫,你不知我们家的事。那屋子是我们小哥儿的,那个看病的是他屋里的大丫头。不是小姐,小姐的绣房哪能这么容易进去!”
说完,拿了药方子进去。
宝玉看了看药方,说:“该死!男女有别,吃药也是一样。这些药是给男人吃的,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谁请来的大夫?快打发他走吧,再请个好大夫来。”
婆子:“再请王太医倒也简单,但是这个大夫也要给出诊费的。”
宝玉:“给多少?”
婆子:“少了不好看,至少要一两银子。”
宝玉:“王太医来了给多少?”
婆子:“王太医、张太医跟我们家签了合约,都是年薪制的,一年给一次。”
宝玉让麝月拿钱。
麝月:“钱都是花大奶奶管的,我们不知道在哪。”
宝玉:“我常见她从那边的小柜子里拿钱,我跟你找去。”
说着,二人来到宝玉堆放东西的屋里,翻箱倒柜的找,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几块银子,还有一杆小秤。
麝月:“哪是一两的星儿?”
宝玉:“真搞笑,你问我吗?我怎么可能认识!拣块大的给他就是了。”
麝月拣了一块掂了掂:“这块差不多够一两了,宁可多了,也别让他笑话我们小器。”
婆子站在外头台阶上笑道:“那是五两的银锭子夹开的,至少二两。姑娘再拿块小的吧。”
麝月:“谁有那功夫,多了你拿着吧。”
宝玉:“快叫茗烟请王大夫来。”
婆子接了银子,去了。
一会儿,王大夫来了,说的病症相同,只是药方里少了那些枳实、麻黄等药。
宝玉:“这才是女孩子用的药。”
宝玉让婆子们煎药,晴雯:“去茶房里煎吧,别弄的这里一屋药味!”
宝玉:“这叫药香,我这屋什么都有了,就是缺少药香,这下齐了。”
宝玉安排好了一切,到贾母屋里吃饭。正好凤姐跟王夫人商量:“天又冷又短,不如让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等天暖和了,再来回的跑,可好?”
王夫人:“这个主意是极好的,后园门那里有五间大屋子,腾出来给她们做厨房,要钱、要东西,去总管房里领就是了。”
贾母:“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五十二回 晴雯带病坚持工作
上回说到,王熙凤提议,天冷了让宝玉和姑娘们在大观园吃饭,贾母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就是没说。为什么不说呢?怕你们抱怨我只疼爱这些孙子孙女儿,不体贴你们当家人的难处。今天,既然大家都在,你们说说看,谁还有她这样的想法?”
薛姨妈、李纨等都惭愧的说:“这个还真没有。也只有她真心疼爱着小叔子、小姑子。对老祖宗也是真心孝顺。”
贾母点头说道:“我虽然疼她,但又怕她太伶俐了也不是好事。”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话说错了。世人都说太聪明、太伶俐的人活不长,这话谁信都可以,唯独老祖宗不能信。为什么呢,因为老祖宗聪明伶俐过我十倍,如今福寿双全。我以后也许还能胜过老祖宗一倍,我活一千岁以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再死。”
贾母:“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了这些人,单剩我们两个老妖精,谁能来解开缠绕我们两人的寂寞?”说的众人都笑了。
宝玉记挂着晴雯、袭人等事,早早的回了园子。进了屋子,药香满屋,只见晴雯脸烧的绯红,独自一人躺在炕上。用手一摸,烫手。宝玉忙把手在炉子上烤暖,伸进被子中摸了摸身上,也是滚烫。
宝玉:“别人不在还说的过去,怎么麝月、秋纹也这么无情,都去哪了?”
晴雯:“我刚撵了秋纹去吃饭。麝月是平儿叫出去了,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什么,我猜,肯定是嫌我病了不出去。”
宝玉:“我能说你猜错了吗?平儿不是那样的人,她来找麝月有事,偶然知道你病了,所以进来看看。你就算不出去,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你们平时关系不错,不要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晴雯:“我只是想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宝玉:“你等着,我从后门出去,到窗户底下听听她们说什么。”
说完,宝玉顺着墙根到窗下窃听:
麝月:“你怎么找到的?”
平儿:“那天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说不让吵嚷。出了园子,奶奶就给园子里各处的妈妈们下了密令,让她们仔细查访。刚开始,我们把邢姑娘做为重点怀疑对象,以为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世面,偷着拿起来还是有可能的。不曾想原来是你们屋里的,刚才宋妈妈拿了镯子过去,说是小丫头坠儿偷的。宝玉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又对你们用心留意的。那一年,你们家出了一个良儿偷玉,刚刚忘下这事,又出了个偷金子的,还偷到街坊家去了。幸好奶奶不在屋里,所以我叮嘱宋妈妈,千万不要告诉宝玉,只当没这回事,这事传出去,你们脸上不好看,老太太、太太听了也生气。刚才我回二奶奶说,镯子找到了,我去大奶奶家的时候,发现镯子金灿灿的躺在草丛里,可能那天雪太深了,没看见。二奶奶相信了。我今天来告诉你,是要你防着坠儿点,别使唤她到别处去。等袭人回来,你们商量着,找个理由辞退了就完了。”
麝月:“这个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怎么这么眼皮子浅?”
平儿:“不要告诉晴雯,她跟张飞一个脾气,告诉了她,她忍不住,或打或骂的,传出来不好,记住了没?”
宝玉听了,又喜又气又叹:喜,平儿体贴自己;气,坠儿是个小偷;叹,坠儿还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