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跟不了我,就换人!”
这个一惊一乍的性子跟他身边的亲卫差得太远了,只可惜他回京的时候,留了亲卫在东南代他看着林稻城,如今再用一直在府里跑腿儿的小厮,就百般不习惯。
那小厮赶忙闭嘴,爬了下来跟上。
假山的阴影里却蓦然有人发出一声轻笑:
“大哥就算是喝醉了,身手还是这样好,别说这小厮跟不上,就是弟弟我,也拍马不及啊!”
徐成霖定睛一看,有一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正是他的庶弟徐成乐。
徐成霖正了正神色,才道:
“若是觉得自己有所不及,那就要更加刻苦才行,我身手好,也是因为自小吃过的哭够多。二弟若是无事,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早早起来练功,也是好事一件。父亲年纪渐渐大了,你身为人子,总也要学会为父亲分忧才是。”
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罢了,就被教训了这么多。
从那日在春日宴上,他替皇帝分忧,与石婉柔定了亲事开始,他的这个好大哥就对他不如从前那般和蔼了。
徐成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只不过夜色下,徐成霖也看得不大清。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庶弟被他如此不留情地教训,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弟弟谨遵兄长的教导,大哥早些回去吧,莫让嫂子久等了。”
徐成乐自己尴尬了一时,还是向徐成霖拱手道。
徐成霖冷冷地点点头,错过他的身侧,大步向前走了,不多时,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威国公府的湖畔。
湖畔的夜风中,只留下徐成乐一人。
他沿着徐成霖刚刚攀过的地方,上了假山,看到了那两块已经有了些年头的大青石。
他没有如同徐成霖一般坐上去,而是抬脚踩了上去。
“呵,从前你们才是亲兄妹,亲骨肉,我们想在你们身边加块石头,都是痴心妄想……我哪里是你们的弟弟啊,我不过就是你们根本看不到眼里的沙石!”
他一个人在月下嘀咕着,想起从前种种,忍不住又朝那石头踹了两脚。
顾不得脚趾上的剧痛之感,他带着快意地笑了起来:
“徐成霖,徐成欢死了,你成亲,她也看不到……我的姐姐虽然被你们送去东南了,可你的好妹妹是真的死了……你伤心,也没用了!”
被用作徐成霖新房的海棠苑正房卧室中,凤冠霞帔的梁思贤已经等得有些忐忑了。
“徐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纵然她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直爽性子,可今日刚刚嫁进威国公府,从此生活彻底换地方了,唯一能让她觉得期待和安心的事情,大概就是早点见到徐成霖乐。
跟着她陪嫁过来的嬷嬷就忍不住笑:
“小姐可别着急,外面宾客那么多,世子爷定然是要一一应酬的,再说这会儿还早,小姐要是着急,看被人笑话!”
“哼,徐大哥才不会笑话我!”
梁思贤表面上嘴硬,但心里还真是怕徐成霖笑话她,立刻就又端端正正地做好了。
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外面忽然就响起有力而平稳的脚步声,以及院子里丫鬟跟徐成霖见礼的声音,梁思贤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双手忍不住紧张地绞住了放在膝上的帕子,整个身体都僵直起来了。
她一直觉得今日的妆容并不好看,不知道徐大哥见了,会不会不喜欢?
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到脚步声进了屋子,慢慢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徐,徐大哥……”
一边喜婆笑着请徐成霖掀盖头,徐成霖刚将挑盖头的喜秤拿在手里,就听见盖头下传出梁思贤轻如蚊蚋的声音。
他从湖边一路走来空荡荡的心一下子就被这声柔美的呼唤填满了。
“以后,不能叫徐大哥了,记得,得叫夫君了。”
他带着笑意挑开了梁思贤的盖头,对着妆容艳,正含羞带怯看着他的女子笑道。
梁思贤心头最后的一点忐忑霎时烟消云散了。
夫君,夫君。
她真是喜欢极了这两个字。
这一刻,眼前的徐大哥是熟悉的,却又是陌生的。
这还是她心心念念喜欢的意中人,但却是她的夫君了。
梁思贤几乎要醉在他的目光里了,但还是没忘记问一句:
“夫君,你会一辈子待我好的吧?”
徐成霖将挑起来的盖头轻轻地放在了一边,蹲下来拉住了她的手,放在颊边,极尽温柔:
“会的,思贤,我会一辈子都会待你好。”
荣熙院中,在人前喜气洋洋的威国公夫人褪去了白日里强撑着的精气神,此时在夜灯下,终于露出了疲惫和憔悴。
“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你了,今日也早些歇息吧。”
虽然是老夫老妻了,但是威国公歇在正院的日子是越来越多了。
几个姨娘那里,是彻底不去了,除了书房,就是在正院。
威国公夫人却坐在灯下一动不动,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
“今日,她果真没有来……”
正脱了外衣的威国公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挥退了下人,自己动手将外衣在衣架上挂好,才坐在了威国公夫人身边,伸手轻轻按着她的肩头,不知道是该叹息,还是该觉得可笑:
“她不来不是正如你意吗?她要是来了,你又该不高兴了不是?”
“我……”
威国公夫人转过头看着神色莫明的丈夫,一口气堵在喉间,死活都吐不出来!
这个老东西,他就是故意装糊涂,戳她的心窝子!
她“啪”地一下打掉了他的手,气咻咻地站起身进了内室,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她今日没来,自己居然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道自己真的希望她来吗?
威国公夫人如同寒冬冰封一般的心底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松动。
可很快这一丝松动就消失了。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阶前埋了十八年的那一捧骨血。
心底也曾有个声音跟她说,不是当年那个无辜的婴孩的错,可她真的不知道除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她应该去恨谁,去怪谁!
徐淑宁死了,纵容徐淑宁的婆婆也死了,凭什么她要一个人承受这样的怨恨和痛苦呢?
威国公站在床边,看着躺在被中的夫人,从她紧抿的唇角就已经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想要说点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他心中也痛,他也恨不得让自己的妹妹再活过来,然后问问她怎么就能黑心肝到这个地步
可是到了如今,还能挽回什么?
除了将一手养大的女儿变成仇敌,这样坚持下去的仇恨,到底有什么意义?
“玉珍啊……”
他坐在她的身旁,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次日清晨,度过了洞房花烛夜的一对新人前来给威国公夫妇请安。
威国公夫人望着神采奕奕的儿子,和见了人就满脸绯红难掩新嫁娘娇羞的儿媳,知道他们相处的,应该是很不错。
如此,她也算是能彻底放心了。
她接了儿媳妇奉上的茶,然后给了一对贵重的龙凤玉镯当做见面礼,随后就让高嬷嬷送上了一对护膝。
“一会儿你们还要去祠堂祭拜祖宗,把这个垫在你的膝盖上,免得跪伤了就不好了。”
梁思贤受宠若惊地接了,心里暖洋洋的。
婆婆对她如此体贴,是她的福气。
因为有这对护膝,梁思贤到祠堂祭拜的时候,一个牌位一个牌位地跪过去,倒也没有受多大的苦,不过有一件事她很好奇。
出了祠堂,稍作歇息的时候,她就悄悄问徐成霖:
“我见着祖宗们的牌位都在,可为什么,没有太夫人的牌位呢?”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二章 告状
徐成霖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跟梁思贤说,祖母的牌位已经让母亲给砸了。
当年的事情,无论祖母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孙儿被她的女儿谋害,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和她的女儿徐淑宁一起,欺骗了母亲这么多年。
一个被砸碎的牌位,并无法发泄母亲心中深重的怒和怨,所以有族老发现之后,父亲就替母亲遮掩了过去,甚至,都没有再将祖母的牌位重新供奉起来。
说起来,父亲也是怨恨的吧?
“思贤,这件事是徐氏一族的事情,你不必多问,以后时机合适,我再告诉你。”
徐成霖觉得以后这件事迟早是会让思贤知道的,但绝不能是现在。
梁思贤也立刻就闭了嘴,不再追问。
太夫人在威国公府的地位,不言而喻,但是现在身为威国公世子的徐成霖是这样的态度,而那些带着他们祭拜祖宗的族老也什么都没说,显而易见,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今日,才是她进徐家门的第一天,确实不能再追问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