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已经接了旨,咱们还是回吧,秋月姑娘可是忘了,皇后娘娘还另有差事等着咱们去办呢!”
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日子,秋月立即就听出了这话里的劝告之意。
她也陡然醒悟过来,今日是不能跟威国公夫人吵起来的,不然回宫之后,不管谁对谁错,皇后娘娘定然会怪罪于她。
秋月咬了咬牙,微微躬身告辞:
“既然威国公夫人君臣之分守得如此之好,那奴婢真是无话可说,告辞!”
说完怒气冲冲而去。
等人都走得不见踪影了,威国公夫人冷漠的神色才顷刻间崩裂。
“好啊,真好,一个小小的奴婢,都能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可她们这些人,谁又知道她受了怎么样的撕心裂肺?!
梁国公府的人告辞的时候,威国公夫人已经回了荣熙院,谁也不见。
那个老嬷嬷心里就不禁有些嘀咕,回去之后就如实跟梁国公夫人说了在威国公府的所见所闻。
“……夫人,这种种情状,老奴觉着,皇后娘娘对威国公府的恩宠那还是厚重的,只不过威国公夫人看起来,似乎不大高兴。老奴也留心了,府里的人,也大都是屏气凝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
“按理来说,明日他们府上就要办喜事的,就算素日里规矩再严苛,那也不至于这样的,夫人要不要打听打听,威国公夫人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老嬷嬷向来是梁国公夫人的心腹,她将这些话一说,梁国公夫人心里不禁就有些忐忑。
“要照你这么说,这事儿是不太对,你先下去,让我好好想想……”
梁国公夫人一个人闷头想了半日,心中思虑万千,却又没法儿对人吐露。
要说从前,她是半分也不会怀疑威国公府对这桩亲事不满意的,毕竟威国公夫人是个什么人,她是了解的,要是不愿意,那也不会主动提亲。
可从今年新年开始,威国公府的一切行事,总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她也看不出其中到底藏着什么谜团。
不管他们威国公府到底是怎么回事,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她的女儿吃亏!
梁国公夫人想了想,就去看女儿去了。
梁思贤的嫁衣是白成欢让宫里的针工局给她裁制的,集了各种奇巧技艺在这件嫁衣上,比梁家原本给梁思贤准备的嫁衣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梁国公夫人进了门,绕过隔断内外室的屏风,一眼就看见那件彩绣辉煌的嫁衣正平平展展地在衣架子上撑开,衣摆上的凤凰与牡丹随着衣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栩栩如生。
只一眼,她就能想象出自己的女儿明日穿上这件衣服,会是怎样的光彩夺目。
她的女儿,要出嫁了呢,从今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梁国公夫人满心的忧虑就化成了浓浓的伤感,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连自己刚才来是要叮嘱什么都有些忘了。
原本正围着自己的嫁衣眼中闪星星的梁思贤见母亲进来,都没来得及请安问好,就见母亲满眼的泪花,吓了一跳,立刻扑了上去揽住了梁国公夫人: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梁国公夫人强忍住了心酸,摩挲着女儿的头发,温声道:
“思贤,母亲就是来看看你……这件嫁衣是真的漂亮,又格外精细,咱们臣子家眷,能得这一件御制的嫁衣,也是你一辈子的荣耀,皇后娘娘,待你是真好。”
“嗯,成欢她一直待我很好很好……不过,母亲,就算我嫁出去了,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对我最好的人,还是您。您也不必为我担心,威国公府离咱们家这么近,我想什么时候回来看您,就什么时候回来看您,以后跟从前,还是一样的……”
梁思贤不傻,很快就明白了母亲的伤感所为何来,赖在她怀里细语宽慰。
当初大姐嫁了以后,母亲足足哭了一晚上。
无关乎嫁得好不好,只关乎出了这个门,她们就不再只是梁家女了,母亲舍不得啊!
梁国公夫人心中暗叹,这个傻女儿,她嫁过去之后,徐成霖怕是要回东南的。
若是她不跟去,留在京城孝敬公婆,虽然离自己也近,但是天长日久的,夫妻情分必定受影响,可要是跟去了,不知道多少年才得见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思贤,既然皇后娘娘对你好,事事都愿意给你撑面子,那你就万万不可辜负这份好。”
梁国公夫人将歪缠在她怀里的女儿拉扯起来,神色逐渐郑重起来:
“从前,你是梁国公府的嫡女,身份尊贵,有你父亲和我在,自然无人敢看轻你,但日后,你就是徐家妇了,母亲已经决定不了你过得好不好了,最能决定你过得好不好的那个人,将会是你的婆婆,威国公夫人,你可记清楚了?”
梁思贤点点头:
“女儿记清楚了,不过,徐夫人一直都待我很好,母亲只管放心。”
梁国公夫人很快就摇头道:
“不,从前她一定会一心一意对你好,可是以后,思贤,凡事,你还是多长几个心眼。”
“不会吧……”
梁思贤觉得母亲担忧得有些过了。
梁国公夫人却看着女儿这副懵懂的样子,干脆把话挑明了说:
“从前,徐成霖是威国公夫人唯一的儿子,她与你这个儿媳妇,荣辱都是一体的,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对你不好,可如今不一样了你别忘了,日后,她的亲侄女也会嫁进威国公府,虽然是庶子之妻,但结结实实,是她的骨肉至亲!”
“石婉柔的性子,如今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的,到时候石婉柔会不会跟你过不去,你婆婆会不会偏心自己的亲侄女,那都是说不准的。”
梁思贤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从前,她不是很喜欢石婉柔,觉得她的性子太过要强,可她根本没想过这么多。
甚至皇帝下旨赐婚给徐成乐与石婉柔了,她也是直觉徐成乐一个庶子配不上石婉柔罢了,至于什么婆婆会不会偏心这一类的问题,她从未考虑过。
母亲此时说起来,再想想石婉柔的性子,梁思贤陡然觉得有些头疼。
但若说石婉柔想要欺负她,那也是不能的!
梁思贤很快就跟自己的母亲打包票:
“母亲,您只管放心,到时候,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若是好好过日子,不来惹我也就罢了,要是敢跟我过不去,您女儿我也不是吃素的,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梁国公夫人无奈叹息:
“我的傻女儿啊,这后宅之事,向来都是阴私居多,又不是上战场打仗,哪来的明刀明枪?娘亲跟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你记得,既然如今皇后娘娘对你好,你就千万不要让这份好断了,只要皇后娘娘站在你这边,她们就得顾忌几分,不敢过于为难你!”
说完,又怕自己说得这么严重,将女儿吓着,又赶忙收了话头,长话短说:
“总之呢,母亲是希望你以后能护得住自己不吃亏,皇后娘娘圣恩正隆,对你来说,也是一份根基所在,是必须一直交好的,至于石婉柔,她不来招惹你,你就不必将她放在眼里。记住了没?等你成亲了,千万记得进宫去跟皇后娘娘谢恩!”
梁思贤明白了,原来母亲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让她千万记得维持跟成欢的情谊啊。
但是想起上元节那晚徐成霖在威国公府门外跟她说的话,说威国公府已经不将成欢当成女儿了,她心底就蓦然蒙上了一层阴霾
成欢和威国公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要如此呢?
梁思贤第一次在即将嫁给意中人的喜悦中,生出了无限烦恼。
不过她也只烦恼了一时,就做出了决定。
“母亲,我记得了,我和成欢,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变的。”
成欢是她闺阁中唯一交心的挚友,她绝不会因为得失而影响她们之间的情谊的。
梁国公夫人听她这么说,虽完全不知道内情,但也算是放了心。
到了傍晚,梁思贤按照待嫁女儿的惯例,是要早些歇息的,但是她从父亲母亲院中回来之后,还没歇下,就有人又来叫她了。
“四小姐,夫人让您去明义轩一趟,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
那传话的丫鬟喜气盈腮,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抖了。
小姐出嫁前夕,能得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同亲自上门相贺,这简直是天大的面子!
梁思贤只愣了一刻,就飞奔而出,向着府中最大最奢华的花厅明义轩而去。
宽敞的轩厅内,皇帝坐在上首,神色平静地品茶,时不时和恭敬候着的梁国公说几句话。
而皇帝另一边,身着湖绿色衣裙的白成欢褪去了皇后凤袍加身的威仪尊贵,像一个邻家女儿那般,眉目温和地和梁国公夫人叙话。
梁思贤一路飞奔,冲进去的动静自然不会小,门帘被掀得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