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太不忿地摆摆手:“别提了,一群泼妇,平日里都姐姐妹妹亲亲热热地叫着,有什么事儿都是你爹给他们家爷们儿担着,如今可好,倒成了惯例了,这次为了贪些银钱瞒着你爹闯下这么大的祸带累你爹,连句舒心话都没有,只是立逼着你爹放人,也不想想这祸是谁闯下的,你爹又没有收过他们一个铜板!”
徐成欢的心里立刻勾勒出了事件的大概始末,再想想白炳雄之前还在犯愁要对不起兄弟还是对不起律法,只能暗自摇头,这世上,我不负人,人却负我的事情原来如此之多。
那些人估计平时没少做这类事情,他们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的时候,并不曾考虑过一旦东窗事发,会不会连累白炳雄,会不会害了无辜的人,如今倒是——更怕的是这些人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出了事利用兄弟义气让白炳雄一起扛这个黑锅!
徐成欢看着摆上来的那碟子绿油油的凉拌野菜,顿时没了胃口,要不是白炳雄是这原主的爹,她不想跟着倒霉,再加上白炳雄也是当真无辜,不然,她倒是巴不得这些军中蠹虫罪有应得!
真是不公平。
徐成欢坐着想事情出了神,白太太却是先塞了双筷子到她手里:“欢娘,你也饿了吧,咱们不等你爹了,他要应付那群泼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呢,你先吃,可别饿着你。”
徐成欢回过神,把那双筷子重新放回了桌上:“不了,还是等爹过来一起吃吧,娘亲放心,爹爹很快就能回来的。”
“你还是先吃吧,就凭那群不讲理的泼妇那个德行,你爹能这么快脱得了身才怪了……哎,还真回来了!”
白太太惊讶地站起身看着撩帘子进来的丈夫:“怎么回事,那几个不知羞的泼妇肯放过你了?”
白炳雄本来心情还算缓和了一些,一听自家婆娘这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那群泼妇也真是的,一点男女大防都不懂,拉拉扯扯,回头一定得嘱咐她们男人教训她们不可!
白炳雄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稳住了,坐下来拿起一个馒头就开吃:“哼,我白炳雄出马,还怕她几个妇道人家!”
“切,就你!”白太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重新拿筷子给女儿,招呼女儿吃饭,准备吃完饭再说这事儿。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已经深深刻在骨髓里的教养规矩,徐成欢也没再问什么,拿起一个馒头,就着各样小菜默默地吃了起来。
直到一家人吃完了饭,白炳雄不等丫鬟把碗碟收走,就耐不住地问道:“欢娘,我按你嘱咐的跟她们说了,那几个老娘们儿果然消停了,那,那这接下来怎么办?”
徐成欢看了白炳雄一眼,没说话。
按部就班地漱口,净手,饮茶,动作优雅又好看,愣是把白炳雄急得干瞪眼,才慢悠悠地重新坐了下来。
“那就要父亲如实告诉我,那批查出来有纰漏的兵器到底卖去了哪里。”
第三十九章 值得钦佩
卖去了哪里?白炳雄摸摸头,其实是不太想说。
他按照女儿的话去做,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可要他就这么把自己治下不严的丑事全都在女儿面前摊开说,他一个大老爷们的脸可往哪搁?
他犹犹豫豫的样子看进徐成欢眼里,立刻就猜出了他的心思,心底一阵冷笑。
“父亲,看来您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那女儿就不多事了,女儿要去花园里背书了。”
徐成欢起身,规规矩矩地跟他告别。
白炳雄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慌张。
“别,欢娘,先别走,我说,我慢慢跟你说。”
白太太过来按住女儿,一头雾水:“你给你爹出主意了?”
徐成欢颔首。
白太太转过身就开始数落白炳雄:“你说说你,欢娘都给你出了主意了,你还藏着掖着不好好说清楚,欢娘这么聪明,出的主意必定是极好的,你快说!”
这下不仅是束手侍立在一边的迎春和摇蕙,就是徐成欢也被这句“必定是极好的”震惊了!
白太太对自己曾经疯傻了十几年,刚刚好起来的女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信心?她难道不应该质疑一番然后劝说女儿不要胡乱插手大人的事情吗?
白太太把她们的惊讶看在眼里,笑眯眯的解释了一句:“欢娘这么聪明,又背了那么多书,自然是什么都懂的。”
徐成欢没有再露出惊讶的表情了,她已经知道了为什么。
除了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毫无保留的爱,没有其他任何理由能够解释得通。
徐成欢决定不去计较白炳雄那可笑的自尊心,尽快把这件事情解决。
“父亲,既然你不想说,那让我来猜猜看如何?”
徐成欢说话间看向有些局促的白炳雄,也不等他主动说了,反而是接着回过头吩咐两个丫鬟:“摇蕙,迎春,你们去正屋门口守着,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
既然要脸面,那也成,毕竟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两个丫鬟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小英一看,也知道轻重了,立刻找了个由头也脚下生风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一家三口。
徐成欢这才开始分析。
“既然能被定为私卖兵器这个罪名,那么肯定就不是卖给了其他州县的军队,而是卖给了不应该使用兵器的人——普通老百姓只要不想着造反,是没有必要冒着杀头的危险买兵器的,而各地藩王,离这里最近的是封在sx的晋王,可是晋王今年刚刚年满十六就藩,他就算不看形势要立刻招兵买马也不会蠢到从军中买兵器,去做皇帝的眼中钉,至于其他各地藩王,那就更不会了,这么山高水远地买兵器,再运回去,那还不如直接告诉天下人他们想谋逆,父亲,你手下的人,不会恰恰是把兵器卖给了匪寇吧?”
徐成欢斟酌了一下,就把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白炳雄抹了抹额头忽然冒出来的冷汗,瞬间觉得老婆说的话不太对,这不是聪明,这已经是俗话说的多智近妖了!这样的话要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参军说出来的,那不算出奇,可自己这女儿,可是疯傻了十几年啊!
白炳雄不太敢去看徐成欢了,他怕泄露了自己复杂的心思。
他硬着头皮承认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白炳雄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这,这就跟协助剿匪扯不上边了……”
“他们要是卖给了其他州县的军队,还可以说成是特殊情况下的军队互调支援,找人跑跑关系还是能保住命的,可这群胆大包天的孙子,还真的就把兵器卖给了潼关那边的一拨土匪,这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白炳雄恨恨地拍着大腿,咬牙切齿。
徐成欢点点头,蹙起眉头作思索状。
其实她一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而她之所以这么跟白炳雄慢慢分析,并不是成心要显摆自己的聪明,而是要让白炳雄从心底对她的意见重视起来,真正相信她并不是胡言乱语——赶走那些上门闹事的妇人并不算什么难事,不过是时间问题,真正的难题在后面,要是白炳雄下一步还是疑惑重重不肯配合,那她也不敢保证事情就能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去走。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安静得落针可闻,白炳雄两口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唯恐打断了女儿貌似很高深的沉思。
徐成欢在心里默默地数数,打发时间,等到数了七十以后,她才屈起手指轻轻地叩了叩身边高几的漆面。
白炳雄和白太太立刻肃容竖耳,生怕错过一个字。
白太太刚刚一听那什么保住命啊,土匪啊,这会儿也是心乱如麻了,眼巴巴地看着像是胸有成竹的女儿。
“父亲,既然已经说不清了,那就不说了,做吧。”
白炳雄伸长了脖子:“怎么做?”
徐成欢很满意白炳雄的态度,没了那么多疑东疑西的废话。
“这件事,要父亲亲手去做,只是,父亲一直为人刚正,忠君爱国,清正廉明,光明磊落,不知道肯不肯做?”
徐成欢毫不犹豫给白炳雄戴上了一堆的高帽子。
白炳雄没想到女儿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忧愁之下也有些兴奋:“欢娘怎么知道爹爹这么多优点的?”
“因为在女儿心里,父亲的形象就是这么高大。”
徐成欢盯着身边高几的漆面,随口说道。
这漆面斑驳脱落,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再上漆修补了,各个房间里的摆设,也是各种不上档次。更不用说家里规矩散漫参差不齐的仆从,从上到下普通平凡的衣衫,就连一顿早膳,也只有一样主食一样粥,有个肉菜还是切成丁的。
说实在的,除了那些历史中的传说人物,她从来没听说过哪个七品官家里的日子能过成这样。
大齐如今是太平盛世,虢州这地方虽不及江南富庶,但是靠近中原,也是物产丰饶之地,军中历来又是油水丰厚,要是白炳雄也和那些蠹虫一样,只要稍微伸伸手,这日子也不会这样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