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音想了想毁在自己手上的琴,还有当时那位先生气急败坏地说她不学无术,拂袖而去的样子心中有些叹息。
当年她年纪小,控制不好力道,如今已经五六年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而徐德音身旁磨墨的心井皱了皱眉,简先生?这个姓氏有些熟悉。
时先生注意了一下今天新来的表姑娘,见表姑娘脸带愁容,皱了皱眉,只等待会儿再细问。时先生也是有自己要教导的内容的。
此时的左相府上客院之中,一袭月白长衫的男子面前,正摆放了一盘棋子,棋盘上,白子黑子势均力敌。
男子想了想,将手上的黑子落下,又捻起一枚白子。男子一边想着白子应该落在哪里,一边听着仆从的汇报。
“如此说来,那影子应该是从平南侯府的方向冒出来的?”男子悠然开口,低沉的嗓音透出一丝慵懒来。
“公子,平南侯府的可能最大。”仆从认真地道。
男子嘴角翘起,那真是太有意思。那个晚上的白影到底是谁?有那样的身手,就算混进皇宫,取了当今的性命也不是难事吧?
男子正将自己觉得可疑的人过一遍,门外守着的护卫忽然道:“叶公子,左相有请。”
☆、左相
叶怀看着还没下完的棋局,对一边的小厮道:“阿福,别让人毁了你家公子的棋局。”
阿福挺胸,保证道:“公子放心,有阿福在,一定不会让人将公子的棋盘打乱。”
眉目俊逸的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起身出了小院。在左相府中的下人的带领下,走向左相府中的书房。
“晚辈叶怀,见过卓大人。”叶怀恭敬地向正在上手看着公文的左相大人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卓铭看着眼前跟他幼子一般年纪的少年,有些恍惚。
这不卑不亢的少年,容貌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卓铭将自己脑海中的念头抛出去,捻须颔首道:“你就是三郎所言,他到江南之时,认识的至交好友?”
叶怀唇角微抽,这个卓杨,还真是会乱说,他和卓杨,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不过是与三郎君有些共同话语罢了。”叶怀年轻微微带着些铜色的脸上露出一抹少年人特有的赧然,“说来晚辈在府上叨扰了,如今也拜见过左相大人,实在不好再打扰大人。”
卓铭摆摆手,看少年眼里偶尔露出来的钦佩,老脸也有些发烫。
卓铭是真正的寒门出身,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与自己的努力还有运气,都脱不开关系。
“你既是三郎的好友,便在相府住下即可。想来当初三郎在江南的时候,应该也没少叨扰你。”卓铭对自己的三儿子可以说是非常了解。
他小儿子在比较陌生的人面前,还能装装样子,等到了熟悉的人面前,本性就露了出来。
想到自己小儿子那泼皮样子,卓铭无奈摇头,如今就只看那小子成亲之后会不会好点。
叶怀也想到卓杨之前在江南之时的做派,唇角勾出一抹温润的笑意:“三公子是真性情。”
卓铭摇摇头,不想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那个儿子到底有多顽劣,只转了话头道:“贤侄来京城,可是为了来年的科举?”
卓铭看着眼前比自家那跳脱的小儿子温润不少的少年,下意识地以为这个少年来京城,就是为了科举之事。
叶怀歉然笑道:“怕是要让相爷失望了。晚辈志不在科举。”
卓铭一愣。俗话说得好,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这天下不管是学文还是习武的,哪个不是想要利用自己的一身本事,参与进朝廷的事情?
叶怀见卓铭神色幽深,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只道:“晚辈散漫惯了,怕是不能习惯身在官场的约束。”
卓铭将自己的心放下。想来这小辈应该是哪个隐士大儒教导出来的。这一身的气度,十年前的他都比不上。
卓铭摇摇头,对眼前的少年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青年才俊,不慕名利。能与他小儿子交好,应该也是一个受不得管教的。
卓铭的心放下一半。这样的人,一般是不会为谁所用的。若是此人认了主子,要么是诚心拜服,要么就是另有算计。
到底是哪一种暂时不好说,然而,卓铭也没有打算就真这么相信眼前的少年。
“贤侄如此说,老夫也不多言。不知贤侄此行来京城是为何?”卓铭话头一转,问起其他。
叶怀脸带笑意,正要回答,忽听有脚步声快速靠近。
卓杨的声音,却比身影先至书房中。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儿子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结交一个朋友还要您老过目。”
卓铭无奈一笑:“三郎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叶怀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
卓杨一进门,就看见两人好似相谈盛欢。卓杨略带不满地道:“爹,您是不是看见叶贤弟,就恨不得没生自己这么一个儿子。”
卓杨看看温文尔雅的叶怀,再看看自己那没个正行的儿子,恨不得立即点头。
“卓杨,明年的春闱,你再跑出去试试。”卓杨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便温和地看着叶怀道,“贤侄也帮我看着些这个泼猴,免得他太不成样子。”
叶怀微微颔首,迎着卓杨那看叛徒一般的眼神道;“晚辈定然不负相爷所托。”
卓铭眼里露出一丝满意,摆摆手让两个小辈先行回去自己玩。卓铭自己还有公务要处理,如今既然以已经确定卓杨没什么危险,也就不再多耽搁自己的时间。
卓杨有些恼怒道;“叶怀,咱们还是好友吗?”
叶怀含笑:“作为好友,我更应该督促卓兄上进。”
卓杨冷哼一声;“本来还想跟你说,我大姐月底要举办一场宴会,参加的全是京城大家的闺阁女儿。我原本打算带你去见见咱们京城的闺阁女子。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叶怀微微一顿,没理会卓杨的言不由衷,直接道:“平南侯府的姑娘有没有在邀请之列?”
卓杨细细一想,便想到了她姐说的那个平南侯府有些可怜的表姑娘。
卓杨当即道:“不止平南侯府,就连侯府那个表姑娘,我姐都是发了帖子的。”
叶怀微微颔首,抬脚往自己暂居的客院而去。
卓杨脑子一转,跟上去佯怒道:“叶怀,你什么意思,我是不会带你去的!”
此时平南侯府的姑娘们,尚且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宴会。
一堂课下来,几个姑娘之间,也有了几分香火情。
裴雨云看见徐德音的模样,早把裴永宏的告诫抛在一边去。这么柔柔弱弱的表妹,能有什么危险的?
“表妹,之前好似听说表妹想要学卫夫人的小楷?”裴雨云笑盈盈,手里还拿着一份自己的手稿。
裴雨云并不傻,从徐德音之前的话语来看,想学簪花小楷的徐表妹没有学过簪花小楷。而她却是很早就开始练习小楷,就连时先生都说,她的小楷已经有几分卫夫人的味道。
既然如此,陪着徐家表妹练字,就是一个靠近徐表妹的好借口。
裴雨云正想着,旁边的裴雪云忽然嗤笑一声。
裴雨云脸上有些难堪。
五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笑她为了银子巴结一个商户之女吗?
裴雨云垂头,有姨娘护着的五妹妹怎么知道,一个人在府上有多难熬?嫡母对她虽然不小气,可是嫡母手上的闲钱也不多。
徐德音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徐德音以为自己这些年已经学得够多了。然而与外外祖家这几位表姐妹们相处时间稍长,徐德音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有些不够用吧。
☆、嫡庶之别
就像此时的四表姐,如果只从表面上看,徐德音觉得,四表姐只是想要交好自己而已。然而徐德音直觉四表姐的心思并不单纯,应该还有其他算计。
徐德音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反正,前世的她,就凭借自己的直觉,避过了很多危机。
而徐德音此时的直觉告诉她,直接回答四表姐,对自己而言最好。
徐德音脑子里胡思乱想地想着四表姐到底有什么算计,嘴巴却已经率先开口:“那就多谢四表姐。”
对啊,何必要想那么多?此时的她明明就只需要乖乖地跟着四表姐的话,说不定还正能渐渐练出一手灵动的簪花小楷来。
徐德音旁边,裴雪云咬唇,落在宣纸的的笔尖一沉,一张纸又废了。
裴雪云旁边伺候笔墨的小丫头心疼得直吸气,不由得小声地道:“姑娘,姑娘,您再写废几张纸,这个月的份例就又要不够用啦!”
徐德音手中一顿,心里好笑。这平南侯府,还能少了自家姑娘每个月习字的宣纸不成?
何况,五表姐是侯府嫡亲弟弟的闺女。侯府就是缺了谁的份例,也不会缺了五表姐的吧。
所以,五表姐身边的这个丫鬟,是怎么养出如此抠门的性子的?
裴雨云见徐德音笔下刚刚成型的字,心里微微一塞。这笔下的字,真的是小姑娘写出来的吗?
裴雨云身为平南侯府二爷唯一的闺女,当初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曾经进过自家父亲的书房。但是就凭自己的眼力来看,徐表妹这字,比她父亲还要有气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