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书功法的精妙之处就在一字一笔,都罩着对方的要穴,任怎么逃也逃脱不掉,如若像这样在书写时多加些顿笔,对方即使离笔两三尺远,也定会被射出去的真气封住要穴,立时就要倒地。
这样一来,笔势虽然略显笨滞,却笔笔杀机四起,比起先前虽不好看却更实用。
田原眼前猛然闪过昨天在陈记当铺,自己和师父与陆乘金凤对阵的情景,虽逼得对方无还手之力,但一时半会要想取胜,却也颇有难度。
手中的笔笔势流畅一气呵成,看起来是进攻实则是自保,或者说是以笔抒写自己的胸臆,讲究的是纵横飘逸。
要是在不该出方的地方顿笔,从书法的角度来说,是极不舒服的败笔,但却杀机毕露。
大哥这番点拨,看似简单,其实却蕴含一种根本的改观,那就是使原来作为观赏的有表演性质的武功,变成了一种临阵对敌取人性命的大杀器,将原来暗含在笔势里的杀机通过顿笔激发出来,在一瞬间克敌制胜。
田原还有一个疙瘩没有解开,以师父的修为造诣,他应该不会察觉不到这点,难道里面还另有隐情?
大哥看到田原目光直直的,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哥道:
“你师父与武林素无交往,他修习武功只是用以解忧和增足底气而已,他怎会想到这功夫有朝一日还要用来杀人,是以悬书功法杀机四伏,却含而不露。就好比一个人去锻打两把刀,一把是用以挂在墙上以供观赏的,还有一把,是用来砍柴的,小原,你说这两把刀打出来会一样吗?”
田原略想一会,摇了摇头。
大哥继续说道:“自然会不一样,挂墙上的刀会打得好看些,而用来砍柴的刀则会更锋利更耐用,你师父是锻打好看些的刀的。”
田原不住地点头,深觉大哥说得有理。
试想一个人习武,若是用以杀人,又怎会在一枝笔上下功夫呢?他习练的肯定是刀法剑招枪术等等,在兵器上下功夫。
师父以笔为械,实在是因他从长期的书画创作中悟出武学真谛,自创一格,一半是好玩,一半是真有心得,将书理画理文理道理和武学要理融为一体,反倒使武林中舞刀弄剑的功夫显得俗了。
也只有大哥这样的书痴和武学高手才能理解师父悬书功法和四穷功法的要旨。
大哥让自己在运笔中杀机毕露,在大哥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武学世家的子弟,天一剑派田世南的儿子,自然用不着恪守书道,只求能用以保命就可以了。
田原如此一想,不觉得情绪索然,暗暗有些自卑。
大哥没有觉察到他的这一心思,顾自说道:“你师父修习武功,还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是他为人争强好胜,事事不甘人后,七年前他曾说过,有一天武功也要超过我,现在看来,他果真如愿了,哈哈。”
话音甫歇,门外传来一声干笑,大哥的眼睛一亮,高声叫道:
“倪兄,你躲在外面偷听人家说话,好不要脸!”
“你在背后说人坏话,好不要脸!”门外的人说。
大哥听到这话,哈哈大笑,门外的人也哈哈大笑着走进来,田原看到此人正是师父倪道周,赶紧行礼。
田原道:“师父,您老人家也来了?”
倪道周道:“我来好久了,就听你大哥说我坏话。”
倪道周顾自笑个不歇,大哥看着他,跟着也笑起来,两个人伸出右手,用力地击了一回掌,几乎同时叫道:
“倪兄!”
“黄兄!”
四目相对,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花,田原站在边上,又惊又喜,心里一时难以平复。
倪道周转过身来,笑道:“小原,你我的师徒名份,就到今天吧,免得你大哥又说我占他便宜,害他平白无故矮了一辈,你大哥要是也跟着叫我老人家,哈哈,岂不折煞了我。”
田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大哥却一手拉着他。另一只手拉着倪道周,三个人一起跪了下来,大哥急道:
“好好,小原,趁他还没有反悔,我们三个重新行一回结拜礼!”
当下三人对天对地对药王发誓磕头,行完结交礼。
三个人按年岁排列,大哥老大,倪道周老二,田原老三。
第79章 当年的月光
倪道周问田原:“你今天还不想知道大哥的名号?”
田原道:“大哥不说,我想自有他的道理。”
“他有什么道理,”倪道周说,“存心捉弄你罢了。你听说过黄元璐这个人吗?”
田原一惊:“是书画奇古、文章风节高天下的黄白斋吗?”
倪道周笑道:“好,你这马屁拍得及时,有人又要心里窃喜了。”
田原一听这话,忍不住喜极而笑,原来大哥就是名重一时的大才子黄元璐黄白斋。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黄元璐和倪道周,同为本朝的大书家大画家,世人把他们连在一起叫作“黄倪”,能与倪道周称兄道弟、互生渴慕的,除了黄元璐道周还会有谁呢?
自己今日有幸添列其中,怎能不开怀畅笑?
要是爹娘地下有知,看到这个场景,也定会为我高兴的,特别是爹爹,以前每次说起“黄倪”的时候都是心向往之,又恨没有机缘相识。
他要是知道他们二位,现在是我的大哥二哥,爹爹该有多高兴啊。
就是多多,看在二位兄长的面上,以后也一定不敢小觑自己。
田原心念及此,不由得脸上一红,在心里自己骂着自己:
“田原,你好不要脸,你结交二位兄长,就为了自己脸上好看吗?二位兄长大名鼎鼎,你自己若不长进,是个草包怂包,那除了丢二位大哥的脸你还会什么,大哥们即使再厉害,你还想指望他们一辈子保护你?”
倪道周见田原坐在那里发呆,一会笑,一会愁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田原猛地一惊,看到两双眼睛热切地注视着自己,不觉眼眶一红,心里暖意顿生,泪水却滚了下来。他哽咽道:
“蒙二位大哥不弃,小弟田原今日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话还没说完,二人就打断了他,温言相劝,过了好久,田原才止住了哭泣。
倪道周道:“黄兄,落笔即俗,又何必落笔,丹青竟胜,反失山水真容,笔墨贪奇,多造林丘恶境,黄兄高见,又赢了小弟一回,你是怎么悟出来的?”
黄元璐叹了口气,用手指指田原:“还不多亏了小原弟弟,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可有些老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瞟了一眼地上的古琴,想起了宇文燕,不由得又叹口气,大有英雄迟暮的感慨。
田原被黄元璐一番话说得摸不着头脑,什么事情大哥说多亏了自己,他仔细想想,好像自己没帮大哥做什么,他不解地问:
“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倪道周和黄元璐互相看了一眼,会意地笑了,倪道周道:“弯曲的柳树,怎么才能把它看成直的?”
话音刚落,两个人又会意地笑了一阵,田原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黄元璐就把这其中的原委,道给田原听。
六年前,倪道周和黄元璐二人结伴出游,他们从福建经武夷山,过仙霞关到了浙江境内,一路上青山秀水美不胜收。
两个人吟诗喝酒挥毫书画,畅意无比,酒到酣处,他们就喜欢给对方出难题,暗暗也较着劲,谁也不愿甘拜下风,一路就这么嬉笑逗骂过来。
有一天晚上,月色很好,他们吃过晚饭乘兴又赶了两个时辰,来到了江郎山下的一个山坳,山坳里有一座很宽敞的草屋,草屋前面是一个院落,石桌石凳,竹编的篱笆上爬满藤蔓和细密的小花,月光从头顶的松树间散落下来,在院里摇曳着一片片银色的光斑。
倪道周和黄元璐二人在月下对坐饮酒,草屋的主人,一个白发垂髫的老翁,送了三碟素菜,一坛家酿的红麯酒。
那酒微微有点酸,清爽甘冽,说不出的美味可口,二人邀老翁同饮,老翁连连婉拒,一个人坐到院门外的山溪边,呆呆地瞧着月亮发愣。
两个人且斟且饮,屋后是山,屋前是水,头顶是松是月,耳畔有潺潺的水声,对此良景美酒,二人乐而忘怀,一时如置人间福地。
过不多久,俩人酽酽有些醉意,如梦如幻,飘飘欲仙。
老翁从院门外进来,走到他们身边,突然问道:“弯曲的柳树,怎么才能看成直的?”
这话问的突兀,俩个当朝的大才子,竟一时语塞。
老翁怜悯地看着二人,摇头长叹:“一坛美酒,竟供了两个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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